“梅云，鸡汤面。你昨晚没吃东西就睡了……”李大明两手端着碗出来，其他的话就都在眼睛里。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捋了捋乱发，审视他，也在回忆昨晚。

她不说话，他便只是小心的笑。

“田莉送来的时候你已经睡了，我就没叫你。快吃吧，撇了油，很清淡的。”她早起一向没什么胃口。

从昨天中午进手术室到现在，十几个小时巨大的消耗，的确需要食物补充体力。

梅云坐到餐桌前拿起筷子，“你怎么不吃？”

“哦。”他反应过来，也添了一碗坐过来。

人过五十，脸上的疲态怎么掩得住？她没抬头，“你晚上没回去？没睡？今天上班怎么办？疲劳是医生的大忌，出了问题是要对生命负责的。”

“对不起。”他能说什么呢？说他不舍得走，还是说他坐在椅子上看她，看到自己也趴在桌边睡着了？

她没有想到他会说对不起。其实，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被他的关心和照顾打动吗？梅云自己都觉得自己冷酷。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他。

“大明，你的心意我明白。”

可是，也许她不明白。从手术开始一直到现在，李大明想了很多，过去日子的片段和现实交迭，让他认清了许多从前不曾明了的事实，比如说，所谓“知己”，所谓“心意相通、情意相投”。

他再一次确认他们的爱情是从何而起，也再一次发现自己爱着的是怎样一个女人。她从来不愿做“夫唱妇随”的典型，同样的，她也从来不对他提出类似的要求。不依附，不将就，不趋同，不妥协。呵，这真让男人们难难接受，这真打击他们的自尊与自信。他无奈地意识到自己也没能免俗。她说“我们什么时候也成了人人”的时候，其实已经对他有了巨大的失望吧。他承认自己曾几何时也流于凡夫俗子，需要在别人的赞美与认同中寻找心理上的成就感与满足感。与杜小青的那段意外，与其说是情感上的背叛，倒不如说是怯懦与虚伪——杜小青看穿了这一点，所以她才走得那么彻底。

所以“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包含了多少难以言表的情绪啊，偏偏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将这些撕开给她看。

“你不原谅，我也可以接受。”他站起来，趴了一晚的衬衣两条袖子都是皱的。

梅云放下筷子进了里屋，一会儿翻了件新衬衣出来，“给滔滔买的，还没来得及送给他，要不你先换上吧。做了领导，万一要见人，总得注意点形象。”

他接了衣服进卫生间，隔着门又听她说：“我刚才说话语气不太好，你别往心里去。我们都不年轻了，说好要一起健康工作五十年的。”

是啊，他们一起入职的时候就有的约定。他们的青春，他们的理想。

衬衫是给儿子选的款式，李大明穿上倒像是精神了好几岁。他从卫生间出来时，梅云也收拾利落了。

“走吧。车没开回来，不然可以送你一程。”她步子大而轻盈，走到了前头，于是又回过头来等他追上。

“一段关系里，或者两个人都要承担一定的责任。有些戏码太庸俗了，我们也没有必要依样画葫芦演给自己看，有些事也不是用‘对不起’和‘没关系’解决的。大明，我没变，我也一直期待你也还是从前的样子。也许有一天，当我们不再继续纠结要不要抱歉，要不要原谅的时候……”

她没说完，只是看着他，从他眼睛里寻找答案。

“我知道你一直在这里。我也会回到这里的。”他抱住她又松开，“梅云，我等着拜读你们的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