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子墨的大一生活就是在这样波澜不惊的忙碌中度过的，教室里她基本上是来去匆匆，不是休息时间一般也不待在宿舍，让每个大学生津津乐道的社团生活她也无暇体验过。她的成绩不好也不差，没有出色到让任课老师青睐，也远没到补考的份上，在班上和宿舍里虽然没有特别好的朋友，但人缘还算不错。

 她觉得自己的默默无闻看起来和大学时并无多大不同，惟一的区别是她现在的心里有着属于自己那份小小的快乐，青春期那些晦涩暗淡的自卑和惶然，好像随着高考结束那一晚的道别慢慢淡出了她的心。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告别了卑怯，不再老是低头敛眉江子墨慢慢地绽放出自己的光彩。

其实她有一张白皙清秀的面庞，高高的额际，眉目深秀，虽然衣着朴素，但身材窈窕，气质沉静，即使是走在这所以盛产美女而著名的学校，也不是不吸引周围的目光的。

 有句话说，不知道自己是美女的美女才是最动人的，如今的子墨正属于此类，就连她一次去到姚娟的学校后，姚娟的同学中亦有向她打听的，不过既然当事人浑不自知，姚娟也就从未点破。姚娟并不热心于这些事，所以也没有在子墨面前提起。 

大一结束的暑假，子墨在回家的火车上，第一次跟姚娟提起了李楠。

没有认识他之前，在宿舍的卧谈会上，子墨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他的名字，在那次年级聚会上他们是第一次见面，真正认识他走近他则是系办。子墨没课的时候就会在那里收发文件、打打字、跑跑腿，而李楠是他们系的学生会主席，深得老师喜爱，所以也经常出现在那里，一来二往，难免熟悉。

刚开始的时候子墨对这种所谓的学生干部，内心颇不以为然。然而在近距离接触李楠之后，她开始明白，一个人会受别人欢迎绝对不会是毫无理由的，她从来没有从一个告别了孩童时期的人那里看到像他那样干净的眼神。对，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形容李楠，那就是干净。

据说他的家境不是太好，跟子墨一样也来自小县城，不过这完全不影响他在别人看来的出类拔萃，他的成绩优异，在各类比赛中频频获奖的传闻并不很让子墨在意，优等生她不是没有见过，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他看人的时候的样子，目光澄澈坦然，笑容柔和，当然他的样子也是好看的，这种好看跟高中时的张浩然的硬朗清俊、宋思羽的漂亮中带点痞气截然不同，李楠身上有一种霁月清风般的特质，一如他平时待人接物，令人说不出的舒服妥贴。

除那次聚餐外，子墨记不清自己对他的留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某个夏日的午后，她从一堆凌乱不堪的文件中抬起头，恰恰看到他的沉静的侧脸。当时她的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然后他似乎意识到她的注视，看向她微笑，子墨没来由地就红了脸。

就这样有意无意间，两人也渐渐熟悉了，可越是熟悉子墨就越觉得看不明白他，他待谁都很好，让人如沐春风，但他的温柔是无法触及的，他可以明白你在想什么，可你怎么也猜不透他的想法，他笑着，好像明明在身边，却无法贴近。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喜欢他？”姚娟这么问。

子墨想了很久才说：“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很容易就想到天荒地老。”

天荒地老？那么张浩然呢？你跟他在一起又会想到什么？”姚娟饶有兴趣。

“什么张浩然，那都是高中的事情了，过去了。”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他就在你们学校金融系，好像大一下学期才来上课。“

子墨愣了愣，随即脱口而出：“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他为什么下学期才来上课？”

“宋思羽说的，好像说是腿受伤了”

“你对宋思羽还是恋恋不忘呢？也许必有回响吧”

“你就那么不关心张浩然吗？你们毕竟在高中有过一段难忘的回忆。“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过，从来也没有开始过，别说我的问题了，那你的彭泽旭怎么办”

”你还真是心硬啊，至于彭泽旭，没有怎么办？我跟他就是朋友啊”

大一结束那年暑假的时候，高中同学中的好事者组织过一次同学聚会，不知怎么地神通广大地联系上了子墨，非要她参加不可。子墨本不想去，但心里偏又想：怕什么，不是老想着要克服自己的羞怯内向吗？不如就从现在开始。

于是聚会那天，她一早从家里坐车去了省城，聚会安排在市郊的一个公园烧烤。子墨到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不少，好像经过了一年大学生活的洗礼，原本被高考压抑得木讷寡言的同学，都变得善言了不少，看见子墨，一帮男生开始咋咋呼呼地喊着：“万恶的大学把恐龙都折磨成了美女。”

子墨笑笑，不以为忤，姚娟没有来，她便跟着其他同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各自大学里的事情。

张浩然也在，她一来就看见了，只是他正眼也没瞧她一下，子墨出于礼貌，原想跟他打个招呼，不说别的，没有他的帮助，高考的时候她的成绩也不可能考到自己有史以来的最高分。两人视线相碰的时候，子墨朝他点头笑了笑，他却面无表情地把脸扭到一边，之后，两人再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他头发短了一些，显得五官更醒目了，只是嘴角微抿着，比以往多了些凌厉冷硬的线条。他怎么就跟我在一所学校，我怎么不知道呢？即使是在我们那所精英荟萃的大学里，这样的男孩也应当是引人注目的吧，子墨想。不过也许他现在只需要一个人的注视就够了，孙晓华跟他坐得很近，手不停地在为他烤东西吃，态度很是亲昵。这样也很正常，两个人从小青梅竹马，现在又在一个地方上大学，郎才女貌的，走在一起再自然不过了。孙晓华跟姚娟一所学校，她跟我提过。

子墨正准备动手填补一下自己的胃，一双漂亮的手已经将一只盛满了烤肉的纸碟递到她面前，她扬起头，就看见宋思羽笑得灿烂无比的脸。

子墨对宋思羽并无好感，但还是说了声“谢谢”。

“我喜欢为美女服务。”他大大咧咧地在她身边坐下来。

子墨失笑：“宋公子谬赞了，子墨受宠若惊。”

宋思羽嘻嘻一笑，也不放在心上，说道：“不错嘛，会开玩笑了。唉，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颗鱼目里的珍珠呢？”

子墨半开玩笑道：“你有眼无珠也不止这一回了。”

“是吗？”宋思羽略扬眉，痞痞地说，“不介意的话就给个机会吧。”

子墨正待如何回应，就听见不远处好像传来一声冷笑，不由得看过去，只见张浩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宋思羽说：“机会太多了，你就不怕你的丽丽对你实行‘爱的惩罚’？”

宋思羽闻言顿感无趣地摸了摸鼻子：“出来了就别提那个凶狠的女人了行不行？”

原来他有女朋友了。子墨顿时明白，想到姚娟，不由替她感到几分酸楚。一年多来，姚娟好像完全忘了宋思羽这个人的存在，可子墨知道，有些东西就算在心里结了疤，仍然是不能触碰的。

接下来，宋思羽不着边际地说笑了几句，见子墨心不在焉，也就讪讪地走开。

张浩然倒是兴致陡然高涨了一些，跟孙晓华有说有笑的，直到子墨提前告别，他也没有看她一眼。

暑假结束回到学校后，子墨一直在矛盾该不该跟姚娟说起这件事情，终于一天晚上在宿舍里跟她通电话，扯了一通无关紧要的事情后，子墨还是说了出来。

听说他有了一个要好的女朋友。她说得没头没脑，电话那头也没问缘由，只是静默了几秒钟，然后只是“哦”了一声，姚娟淡淡地说：“这很正常，我有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权利，他也有。”

“可是为什么你选择那个人会是他？”那样一个轻浮浪荡的男生，居然会让心如明镜一般的姚娟这样地喜欢着。

姚娟说：“有时候理智叫我们做一些清醒正确的事，可感情偏偏逆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