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以后,年味之于我不是特定的日子和食物组成。那份年味,是特定的人。即便一桌满汉全席,如若少了那特定的人,也只是再稀疏平常不过的聚餐,例行嘘寒问暖,吃完离场下次再见。
儿时过年包粽子,那人总会给我包一串mini版本的粽子,两头用红绳拴在一起挂在我脖子上,一甩一甩比谁都威风;
儿时我知道那人枕下肯定会放着好多几毛一块的硬币,偷偷翻开了凉席拿两个去买冰棍,那人告诉我小朋友这样做是不对的。从此我想吃了都拉着我去买,7毛钱一块的巧克力大脚板是当时能买得到的最好的雪糕;
儿时那人不愿带我,因为带我一个就意味着要带N个,我妈花钱请了阿姨带我三年,我回家叫别人婆婆,把她气的咯,当然这是我妈告诉我的。尽管如此,逢年过节她拿着她老头的工资塞给儿女最是积极,恨不得多补贴些;
那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读过几年书,识得不少字,在我看来她比我妈思想还前卫了许多(就冲着她不带娃这件事情)。她是个爱美的不行的人,夏天的确良料子绸缎的的套装一身一身要裁缝给她做,我记得浅色小碎花和淡灰色格外趁她,哪怕头发花白了两个小啾啾也要每日梳的一丝杂发都没有。
那人从来不重男轻女,我是唯一一个外姓,还是个女孩,但是照样宠我上天,我始终记得好吃的都要偷偷给我留着让我回房吃,别人一份的我至少两份,我的红包永远比哥哥姐姐大,可惜我这个炸毛的性格总是要拿着东西出去炫耀,每每总是惹得其他家的小孩儿哭鼻子不依不饶。
那人每年给我包一个大压岁包,正月里又一个新年包,不记得从哪一年开始又给我开始包子孙包,那会儿话说我还未出嫁;
那人在我儿时对我说一遍又一遍,以后长大了肯定不愿意来看我了,等我又老又丑还走不动,你还能惦记我?那个时候我黏着她说我只喜欢跟你呆着;
哎写不得,回忆不得。那人还在,只不过年事已高卧病在床,精神已大不如从前,每次回家看她匆匆几眼,不敢多想。每个家族总有一个中心结点,那人便是我心里的那个结点,年轻时张罗着照顾一家老小,如同撑开一把伞般让家人不受风吹雨淋;如今儿孙各自成家立业,她也老去。谁都无法回避生老病死,看着她日渐衰老直至卧床也无力去改善,我告诉父母我能接受她的离去,但是如果到了那一日,千万不要对我有所隐瞒。关于她的离去,我已经设想过N次预演过N次,最初想都不能想,一想就会止不住要哭;后来多想了几回渐渐能接受,承受能力就是这么试出来的。现在对我而言,千里之外,最害怕的不过是半夜的一通越洋电话。能见的次数一双手已能数的出来,惶恐之余其实更希望她离去时能走的安详。
随着那人的老去,曾经的大家庭年味自然淡去,可是一个个小家也慢慢增祺添丁,或许即使她卧病在床时而迷糊,但清醒之时听到这些消息也会觉得开心吧?
又到新一年,你可依旧认识我?就如当年你问我一遍遍,等你长大你可还会记得我?莫挂念,一年下来我很好,若你还思绪清晰,我一定还会让你骄傲,一如你那骄傲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