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原生

什么是原生家庭?原生家庭带给我们的伤害不可逆吗?原生家庭会对我们产生多大的影响?

文|南柯的猫

总有人提及原生家庭,也总有人谈论原生家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生家庭”四个字一出场,常能引起热议。

热播剧中,前有《欢乐颂》里的樊胜美、《都挺好》里的苏明玉,后有《安家》里的房似锦,她们好像都在向我们一遍遍的重申,原生家庭对我们造成巨大的伤害,有多铭心刻骨。就像前不久看到的那句话:“这年头,没有点悲惨身世,好像都没办法做个主角。”

这让我不禁疑问,究竟什么是原生家庭?原生家庭带给我们的伤害,真的都是不可逆的吗?还有就是,原生家庭会对我们的人生轨迹产生多大的影响?

于是,我在搜索引擎上输入了“原生家庭”四个字,它告诉我,原生家庭是一个社会学概念,指自己出生、成长的家庭。除此之外,搜索页面上还有不少类似“原生家庭带给你的伤害有多大”、“原生家庭对人的影响,不可估计”、“教你如何摆脱原生家庭”的字眼,这其中我看到最多的一句话,也是最烂大街的一句是:有些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些人却得用一生治愈童年。

这不禁让我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原生家庭。

我出生在西北一个贫穷闭塞的小山村,那个年代,村里学历最高的人,是学校里唯一的一名从师专毕业的老师。学校涵盖了从学前班到四年级的所有年级,却只有三间房——一间办公室、两间教室,和那位老师。

所以,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只有四年级的学历,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去乡里读完小学。这样的大环境下,村子里往往好几年才能出一两个初中毕业生。剩下的那一部分人,目不识丁,怕是有人连简单的数字都难识全。

在这其中,女孩子读过书、进过学堂的,更是寥寥无几。

他们不懂读书的乐趣,自然也信奉“读书无用论”,觉得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论有多努力、多优秀,都免不了成绩被顶替的命运,找工作时没有有权势的亲人照拂,也难有好的前程。

“身后头没有人,读再多书也白搭!”这是众人嘴里有关读书,说得最多的一句。

我父母大概也这样认为。

所以我作为女孩子,十六岁就永远地离开了校园,从此以后,我的生活与我的梦想,距离越来越远。

他们不懂读书的乐趣,自然也信奉“读书无用论”,觉得穷苦人家的孩子,不论有多努力、多优秀,都免不了成绩被顶替的命运,找工作时没有有权势的亲人照拂,也难有好的前程。

当弟弟高中毕业,填报志愿之际,爸爸也劝他放弃学业,我记得他对弟弟说:“你要做点小买卖也好,娶个老婆过日子也好,我都能挺着把老骨头,最后再帮扶你一把。可你要是想继续读书,我实在是供不起了。”

那天弟弟很坦然的答应他时,我不知他心里可有波澜,但是那一刻,多年来压抑在我心里的绝望、哀怨、无助在同时沸腾,二十岁的我站在河边,嚎啕不止。

而我妈妈是个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农村女人,她认为身为女性,操持家务是本分,侍奉公婆、尊敬丈夫是义务,生儿育女是天职。她一辈子忙碌在厨房和庭院之间,任劳任怨,并心甘情愿。

我曾无数次看到,她把前来帮厨的爸爸和弟弟推出厨房,在她心里,在各色油污间盘桓,永远不该是男人该干的事!

她这样教导我,也这样要求自己。

结果就是,男人们觉得她做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然后她又觉得没有人体恤她,心疼她,不停地抱怨、指责。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对婚姻充满了恐惧,害怕两个互相有怨念的人,守着一堆鸡毛蒜皮过日子。

我和她吵嘴时,她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回来是来吃屎的吗?谁要你回来的?你心里要不舒服就滚回去!

那一回,我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我并不是在和她置气,我是真的觉得难过。难过我在外面经受着煎熬时,一直把回家作为生活里唯一的盼头;难过我一年到头在外漂泊,与他们这样朝夕相处的时间,还不足一月。我的难过,渐渐沿着颈动脉由心冲向我的大脑,并且停留在了那里。它像是一壶装在透明瓶子里滚烫的清油,平常的时光里清澈到没有存在感,却在每一个孤独、绝望的夜里,浇在我心头,让我痛苦到几近窒息。

想到这里,我猜想这些大概可能就是所谓原生家庭带给我们的伤害,有迂腐、固执、陈旧的观念,让我们不得不放弃梦想。有气急败坏时的口不择言,像是把利刃,刺破我们对家仅存的温存念头。

但是当我把右手扪在心脏处,问自己“这些真的是我和他们,真正真实的面貌吗?”的时候,我的心脏像是受了惊的麋鹿,慌不择路般跳动不已,它好像在告诉我,世间万物远比我们眼前看到的,要复杂、繁琐得多。


世间万物远比我们眼前看到的,要复杂、繁琐得多

于是我想起,爸爸虽然只上过一年学,却是个极聪明的人。他刚入读一年级,就跟着年纪稍长的同伴,背会了乘法口诀,于是被老师破格升为二年级。然而迫于家庭的重担,他的求学路就停滞在了那里。

和村里人一样,他也觉得下苦人家的孩子,靠读书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在他的潜意识里,用书本里的知识谋生,永远都是有权势的富贵人的特权。下苦人赖以生存的手段只有两种:力量和技艺。

他自己将这两样发挥到了极致。

年少时,靠种庄稼和伐木过活。年纪稍长,他成了“全能型选手”,木匠、泥瓦匠、裁缝、司机、修车工的活儿,基本上都是信手拈来。

闲来无事时,我经常会想,如果他没有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也许他有机会,成为一个在自己的领域有所建树的人。

可惜世间的事,永远没有如果一说。

可让我觉得矛盾的是,爸爸从来不信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但他却是喜欢读书的。他不止一次对我讲,希望我和弟弟把用在电子产品上的时间,用在书本和纸笔上。他自己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在书本的空白处,抄写他觉得有趣的句子。

尚在读二、三年级时,让我读各色各样的说明书,也曾是他的一大乐趣。小到洗衣机、电饭煲,大到抽水泵、发动机的说明书,他都让我大声朗读,他在旁边边做活边听,听到迷惑处,转身问我是什么意思。那时,我识得字并不多,勉强只能给他些模棱两可的解释,他从来不反驳,只是安静地问、安静地听。

那时候,我是有些骄傲的,自以为比爸爸多上了一两年学,懂得自然也要比他多一点。

可当我认得字越来越多,读的书越来越厚时,在屋子里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他伛偻着腰,趴在炕上,一点一点对照着图纸,找出零部件的位置,一字一句地读着图片下方的注释。我在那一刻突然惊觉,他已经很久没有找我读过说明书了。

我怎么就忘了,常用的汉字他是识得的,说明书上那些生涩的零部件名称,他也是要比我熟悉的多的。我竟沉浸在自己懂得比他多的喜悦里,想想就觉得滑稽。

我记起,同村十几岁的女孩子还没有书念的时候,他把五岁的我送进了学堂,只因与他交好的老师说了一句,就算学不会什么,多和同龄人耍耍,对孩子也是有好处的。可年纪实在太小,算不进学生的“编制”里,学校又没有多余的课本,妈妈只好挨家挨户给我借来了书,买了几本练习本和铅笔,我就背着单肩包开始了读书生涯。

那一年,弟弟答应放弃继续上学的念头时,妈妈是不舍的,她亲眼见识到了高考学子的艰辛,明白放弃需要多大的勇气。我在河边难过得不能自已时,她握住我的手说,“想想觉得对不起你们姐弟俩,因为我们的无能,让你们受了委屈。。”

我想很多时候,我能理解他们的无能,也理解他们的胆怯。

所幸的是,在填高考志愿结束的前一天,爸爸告诉弟弟,要不你还是去吧,要是一两年找不到个靠谱行当,也白浪费时间,还不如多读两年书。看着他原本乌黑的眸子日渐混浊,我想那几天,他内心的煎熬和面对抉择时的艰难,并不比我们要少。

他常嚷着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不胜从前,但一咬牙,又多供弟弟上了四年学。

如今,他们的脸颊已渐渐失去风采,我明白,一辈子生活在那片巴掌大的天空下,让他们觉得自己双眼所到之处就是尽头。经历决定了他们的眼界,他们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教导我们时,却忘了窗外瞬息万变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因为我们,他们小心的窥探着世界,像是初来世上的孩子,战战兢兢地做出身边人从来没有做过的选择。

因为我们,他们学着脱离老旧的观念,学着小心地向新世界一点点妥协。

我明白的,一切都是因为我们。

我曾对他们罗里吧嗦的教条充满敌意,觉得都是封建荼毒的残余。我不停地和他们吵,最严重的一次,我把妈妈推倒在地,她流着泪一遍遍地指责我,让我觉得羞愧难当,却并不心疼她的眼泪,而是明白对父母动手自古就不是件光彩的事。

可第二天,她依然和往常一样,把炒好的便当放进我的书包,替我打点好一切。看着她在厨房操劳的身影,我心疼起她来,披着盔甲的心在那一刻,竟然慢慢柔软,露出一个原本温和、驯良的我。

想到这儿的时候,那团犹如乱麻般缠绕在我心头的思绪,像是突然有了眉目,迎刃而解。

你看这世上,哪有那么绝对的对和错,善与恶?人性的复杂又怎能用一两句话就能阐释清楚?

所谓原生家庭,在我看来,就像是命运交放到我们手里的底牌,有的人一开始就拿到了王炸,也有的人最初手里握着的都是清一色的烂牌。可人生最具戏剧性的一点就是,手握王炸的人不一定都可以笑到最后,有人能拿着一把烂牌,却也能风生水起。

人生这场牌局,最后谁能赢,靠的不仅仅是最初的那几张底牌,还要讲究谁能在逆境中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能在险境中运筹帷幄、釜底抽薪。换句话说,你生来在怎样的家庭里、有怎样的父母是你的底牌,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就是你的“手段”。

人生路漫漫,千万别把走得所有弯路,全部归责给你的原生家庭,这样对和你一样,在这世间摸索前进的他们并不公平。

对你也是。

愿你勇敢地挣脱底牌的枷锁,昂首直面前方的暴雨,坦坦荡荡地走下去。

走下去!

源于#岁月拾遗优秀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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