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以东,是从前的窃窃欢喜

“我看到我的成长,


我看到那些琐碎里的温暖,


那些吵闹下的安静。


那些成长,那些纯真。”










从十八岁出门远行到如今,我总在忙碌的人群中穿梭,快要遗忘自己曾是野田里陪伴黄雀的少年,常常了无生气地在无人的街角背靠梧桐发呆。




有人说,成年人要学会享受孤独。于我而言,孤独依然是一个蓝色的词汇,而我试图去习惯。




在街边等车时,我喜欢跟人群隔开距离,我不知如何去亲近他人,对于在初见时就能自然谈话的人们充满羡慕。路人把半张脸藏在围巾之下,眼巴巴望着车影会出现的最远方,热情地交谈。




我在小心翼翼地呼吸,镜片笼上了薄薄的雾气,加重了睫毛上的水珠。




有一对老人手揣在袖口里赶来,欢笑着说:“这次公交车到得刚好呢。”




旁人也自嘲着跟老人搭话:“真是,来得早不如您来得巧。”







我跟在人群后面准备上车,抬头时望见左边的帽檐上,粘有一片细小的羽绒,正抖落着远处散来的七彩的阳光。




我坐在最后一排不住地扭头回望,那被银杏树林遮挡了一部分的夕阳,正不舍地缓缓下坠。




偏执的北方呼啸着,在它周围的云幕上划出一道道银色的天轨,像是欲编织成最结实的网,好兜住那最温柔的夕阳。




车子一路向东,夕阳越来越远。我攥了攥衣兜里的购物袋,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买完菜快些回来,兴许还能遇见它,我在心里偷偷地想。




白天与黑夜的交接,比猎狗捻兔子还要快些,所以那留给夕阳的时间,一瞬即逝。











我坐在回来的车上,面朝着银杏树林的方向,但那里已经黑漆漆一片,而我身后城市里的华灯,已经灿若星河,帽檐上闪光的小羽毛也不知又漂附到谁的衣裳之上。




回到家照例开始准备晚饭,从厨房里望出去,无数的窗子亮起了或冷或暖或明或暗的灯光,窗户边隐隐有忙碌的身影,我知道我的窗子也是万家灯火之一。




世间的人儿,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昼伏夜出黑白颠倒,或夜以继日难顾寝食,为了生存或为了生活,为了自己或为了别人,也有幸运的人是为了理想。




应该,是有的吧,我望着别人的窗子问出了声儿。收拾妥当,我把灯都关了,在黑暗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再打开灯时,我在日记本上写到:明天,想多看一会儿夕阳。




我坐在窗户边向下望,道路两边被车辆占得满满当当,路中央有几辆车仔细地移动,行到花田的端头又左右散开了去,再欲探头看额头被玻璃弹了回来。




我在纸上写到:困兽。我把那一撇一捺皆狠狠加长一笔,出格到板正的方框之外,仿佛为笼里的生灵舒展了手脚。我在困兽之下写“自由”时,又觉得这两字长得端庄,令人心情舒畅。







我住在城乡交界的地方,南河两岸皆是在建的楼房,有的高些,有的矮些,都还未遮住山上的风光,不过,早晚会遮住吧。




有时起得早,拉开帘子搬了把椅子坐在窗前精神抖擞地等待日出,然后再在赤龙般的日光里去翻弄早餐;周六睡得晚些,一觉醒来白晃晃的太阳已经从窗帘上的星星洞里钻进了房,我翻个身想蒙上头续梦,却把睡前随手扔在被子上的书啪的一声翻到了地上。




可惜的是,我并没有一扇西面的窗户,无法在屋里约会夕阳。




我曾经在养牛场的秋千上看过夕阳,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我记得牛场主的两个女儿年纪都要比我再小些,那院子里有一个储存草料的深坑,我们从台子上蹦下去,一落到底便像青蛙一样伏地,脚丫子就软软地陷在里面。每次总要再费些力气拔出来,跟上队伍继续跳。




当天挤出的新鲜牛奶消过毒后装在透明玻璃瓶里,整整齐齐地摆在屋门口的石桌子上,夕阳的光就那样漫不经心地进入院子,穿过瓶子落在牛奶表面,像是要热心地帮主人家调个色。




姑娘们把大瓶的牛奶仔细地塞进我的书包里,又伸手拉着我去荡秋千。她们笑得咯咯响,奋力地在后面推,我牢牢地抓住绳子,秋千荡得越高我越开心,那时的我还是无畏的,爬墙走檐无所顾忌。




在欢声笑语中,我看到了夕阳,我被秋千托盛着,它被长长的云带拖盛着,小姑娘每推我一下,我就离它更近一些。




它把所有的颜色赤诚地展现给我,毫无保留,纷纷染映在那西天的云间。




我望得呆了,刚想唤她们看,却一屁股落到了地上,连带的她俩也齐齐摔倒,泥土飞扬,我们又疼又好笑,鹅叫般的声音一直传到了天边,夕阳好像更绚烂了。




我笑骂:“你家的秋千很不可靠!”




那秋千却是完好无损地轻轻晃荡着,我傻愣在那里,她俩又一下子笑到了地上去:“原来是你自己松了手呐!”







她俩不在牛场的时候,我是不太愿意去的。




院子里那两头肥胖的大白鹅总是伸长了脖子等着扭我,两只肥翅膀往后一摆就跟飞机要起飞似地冲过来,追的我撂了自行车吱哇乱叫。




再见面时我总要问:“为什么你家养的黄狗在屋里睡大觉,却派了两只大鹅来看家护院,关键是那么多人来取奶,它俩就光扭我?”




她俩又响亮地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地,手里却还是攥了铅笔歪歪爬爬地写着作业。











我再去牛场时,是毕业时带了同学去的,到如今各自奔忙也已失了联系。




那天我特意选在最美的黄昏,我知道夕阳总会赴约,不管是我孤独的时候还是我想介绍新伙伴给它的时候。




我在夕阳下骑着车子载她跑了好多路,还路过河岸上的鸭子棚,那河水早就枯竭了,露出高低不平的河床来,暖橙色的光线就斜扑扑地落在河床上。




老人就在这个美妙的时刻从小窝棚里出来,拎了一截小竹竿把鸭子成群成群地赶到河床上去撒欢。




鸭子滚的泥臭臭的,因为它们平日里就把屎拉在里面,但是老人养的小土狗很爱干净,在我们脚边蹦来蹦去,奶声奶气地叫几声,决心要与鸭子们划清界线。




我远远地望见大狗跑回来了,怕它护崽,赶紧载着朋友骑车离开了。




到牛场大门口,我就听着有人在喊些什么,当看到奔跑的大奶牛时吓得我嚎叫着拐进了雪窝里。




主人小跑着追出来,把牛牵了回去。朋友激动地看着奶牛,我还惊魂未定地把自己固定在雪窝窝里不敢动。




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奶牛跑出院子,以前都是远远地望见它们在牛栏里拴着,安静地嚼草贡献香甜的奶。




回去的路上,我还不禁感叹:“奶牛的体积真可怕,就像一头大象!”











没错,我成了大人,成了一个胆子很小的大人,成了一个误认为奶牛和大象一样大的大人。




小时候,我总是异想天开,曾举着青竹竿爬到玫瑰色的楼顶上,想去搅一搅那火红的太阳。那时,家里的小狗会在楼梯上摇着尾巴耐心地等着。




小时候,我朋友很多,她们都喜欢排了长队从早到晚地跟着我冒险。那时的我,是勇敢的。




原来的秋千和树早不知去了何处,小姑娘们都长成了大姑娘。




如果鹅也信生死轮回,当年那两头战斗机一样的大鹅,应该还换了新的肉身在人世间并肩作战吧。




还好,夕阳会千年如一。







终于,我决定要去看夕阳了,不是路过,而是专程赴会。我穿了两层棉衣,雄赳赳地往西面去。




我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走到防水堤的断口处,堤上一色光秃的白杨,我记得小时候这里什么树都有,榆树、槐树、枣树、梧桐,不是人们刻意种下的,它们就那样自由地生长着,树干上爬着各样的藤蔓,开花的、长刺的,而我拥有一大群小伙伴,我们在堤上扮着家家酒,如今,树与人,都不见了。




夕阳从断口处透过光来,蜿蜒着送至我的眼前,我蹲下身,它又绕过光滑的石磨依然把光送到我的眼中。




地上的草失了颜色,干枯枯地直立着,风只是轻轻地掠过,它们便晃荡起来,温柔的光线被剪断,风定后又毫不介怀地连绵。








“你看,风可以吹得动夕阳呢!”




我激动地说着,头晕晕地起身,对着空空的田野。




曾经的我站在夕阳下,然后,散在了暮色里。而夕阳与如今的我相约在黄昏,它还在等我,等我带着童心,归来。




我陪着它,直到天空染了黑,直到月牙弯出了钩,终于,我挥挥手起身东行,带着从前的模样去改变寂寂无声的成人生活。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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