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非梦

导语:我与珍珍是发小,我就是个假小子,她却温婉娴静。珍珍母亲车祸身亡后,爱笑的她却变越来越沉黙了。直到某天接到的一个电话:“你的朋友李珍珍,今天凌晨从学校宿舍楼上跳下来了,经抢救无效,已经……”


1. 

陈野禾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许久,最终还是按灭了那刺眼的白光。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得沙沙作响,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了李珍珍怯生生的声音:“禾野,你看这片叶子像不像蝴蝶?”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拖回那个爬满青藤的老家属院。那时的阳光总是金灿灿的,透过茂密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陈野禾和李珍珍就住在对门,两家的阳台只隔着一道矮墙。

每天清晨,只要陈野禾推开窗户,准能看见李珍珍趴在阳台上,手里捏着一朵刚摘的小雏菊,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禾野,我们去捉蜗牛吧。” 李珍珍的声音总是那么轻柔,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陈野禾总是不耐烦地摆摆手:“那种慢吞吞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爬树!”

每当这时,李珍珍就会露出为难的神色,纤细的手指绞着衣角,小声说:“可是我怕摔下来。”“有我呢!” 陈野禾拍着胸脯保证,像个小英雄。

其实,陈野禾也不是天生就这么勇敢。只是每次看到李珍珍被隔壁班的男生抢走作业本,红着眼睛不敢作声时,她就莫名地生出一股勇气。她会像只炸毛的小猫,叉着腰挡在李珍珍面前,把那些男生骂得落荒而逃。

“禾野,你真厉害。” 李珍珍总是这样说,眼里满是崇拜。

陈野禾得意地扬起下巴,心里却暗暗发誓,要永远保护这个胆小又温柔的好朋友。


2. 

变故发生在她们上初二那年。那天下午,陈野禾正在教室里自习,突然看见李珍珍的爸爸跌跌撞撞地冲进学校,脸色惨白如纸。

没过多久,班主任就把李珍珍叫了出去。陈野禾看着李珍珍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莫名地发慌。

后来她才知道,李珍珍的妈妈在接她放学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就没了气息。

那天晚上,陈野禾躺在被窝里,听见隔壁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她悄悄爬起来,扒在阳台上,看见李珍珍房间的灯亮了一整夜。月光透过窗户,在墙上投下她瘦弱的影子,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从那以后,李珍珍变得更加沉默了。她总是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陈野禾想逗她开心,拉着她去爬树、捉蝴蝶,可李珍珍只是摇摇头,轻声说:“禾野,我想在家看书。”

陈野禾知道,那个爱笑的李珍珍,好像随着她妈妈的离开,一起消失了。

高考结束那天,陈野禾拿着司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兴冲冲地跑到李珍珍家。她想告诉好朋友,以后她就是真正的警察了,可以更有力地保护她了。

李珍珍开门的时候,眼睛红红的,手里捏着一张本市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禾野,恭喜你啊。”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沙哑。

陈野禾这才注意到,李珍珍的爸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唉声叹气。原来,李珍珍的分数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学校,可她爸爸却坚持让她留在本市。“女孩子家,离家近点好。” 他总是这样说。

陈野禾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李珍珍拉到了房间。“禾野,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李珍珍轻声说,“我们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但相隔也不远,想见面随时都能见到。”

陈野禾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发酸。她知道,李珍珍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对了,” 李珍珍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这个送给你。”

陈野禾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银项链,吊坠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像极了她们小时候经常捡的梧桐叶。“这是我用零花钱买的,” 李珍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希望你戴着它,就像我一直在你身边一样。”

陈野禾鼻子一酸,一把抱住了李珍珍。“珍珍,等我放假回来,我们还去爬那棵老梧桐树。”“好啊。” 李珍珍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开学后,陈野禾去了司法大学,李珍珍则留在了本市的师范大学。虽然不在同一所学校,但她们每天都会通电话、发信息,分享彼此的生活。陈野禾会告诉李珍珍司法大学的趣事,李珍珍则会跟陈野禾抱怨大学里的社团活动有多无聊。


3. 

直到那个周末,陈野禾突然接到了李珍珍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奇怪,带着哭腔,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禾野,我…… 我好想你。”

陈野禾心里一紧:“珍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 没什么,” 李珍珍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就是突然很想你,想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日子。”

“傻瓜,” 陈野禾松了口气,笑着说,“等我下个月放假,就回去看你。到时候我们去吃那家最喜欢的麻辣烫,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李珍珍低低的声音:“好。”

挂了电话,陈野禾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李珍珍的声音里,似乎藏着很多她不知道的委屈。她想再打过去问问清楚,可又怕打扰到李珍珍上课。

没想到,这竟然是她和李珍珍最后一次通话。

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陈野禾正在操场上晨跑,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她的家乡。

“请问是陈野禾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低沉的男声。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市公安局的,” 对方顿了顿,语气沉重地说,“你的朋友李珍珍,今天凌晨从学校宿舍楼上跳下来了,经抢救无效,已经……”

后面的话,陈野禾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手里的手机“啪” 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就像她此刻的心。


4.

陈野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请假回家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进李珍珍家的。她只记得,李珍珍的爸爸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

李珍珍的房间还是老样子,书桌上摆着她们的合照,墙上贴着小时候画的画。陈野禾走到书桌前,看到一个粉色的手机静静地躺在那里。她认得,那是她用第一个月的奖学金给李珍珍买的生日礼物。

“这是珍珍的手机,” 李珍珍的爸爸沙哑着嗓子说,“她平时宝贝得很,你…… 你拿去吧。”陈野禾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了起来。壁纸是她们在梧桐树下的合照,照片上的李珍珍笑得一脸灿烂。

她点开相册,里面大多是她们的合照,还有一些风景照。翻到最后,她发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陈野禾的心猛地一跳,她试着输入李珍珍的生日,不对。又输入自己的生日,还是不对。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条项链。她颤抖着手输入“梧桐叶” 的拼音首字母,文件夹竟然打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

5.

陈野禾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视频。

画面有些晃动,看起来像是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李珍珍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清晰的巴掌印。她的眼睛红红的,布满了血丝,却死死地盯着镜头,像是在对谁说话。

“周明哲,你这个恶魔!” 李珍珍的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恨意,“你以为你做的这些事,能瞒一辈子吗?”

陈野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周明哲?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视频里,一个男生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珍珍,别这么生气嘛。我们不是玩得很开心吗?”“开心?” 李珍珍凄厉地笑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你每天骂我、打我,把我当成你的玩物,这就是你说的开心?”

“不然呢?” 男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谁让你这么听话呢?不过说真的,你这副样子,还真挺让人着迷的。”

“你无耻!” 李珍珍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要告你!我要让你身败名裂!”

“告我?” 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去告啊?你以为有人会信你吗?别忘了,我爸是谁!顾宝生!这个名字,你总该听说过吧?”

周保生!陈野禾的脑子“嗡” 的一声。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那是本市的公安局长!

视频里的李珍珍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你…… 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无力感。

“我为什么不能?” 男生的声音变得狠戾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玩腻了的玩具而已。识相点,就乖乖听话,不然……”

后面的话,男生没有说出来,但那威胁的意味却显而易见。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陈野禾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眼泪无声地滑落。她终于明白了,李珍珍为什么会变得那么沉默,为什么会在电话里哭,为什么会…… 选择那样极端的方式离开。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日子里,她的好朋友一直在遭受着这样的折磨。而她这个发誓要保护她的人,却什么都不知道。

“周明哲……” 陈野禾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里燃起了熊熊怒火,“我不会放过你的。”


6.

她擦干眼泪,把视频传到自己的手机里,然后删除了原文件。她知道,这个视频是李珍珍留下的证据,是她复仇的唯一武器。

回到司法大学后,陈野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申请转学。她要去李珍珍所在的大学,她要亲手将周明哲绳之以法。

“禾野,你疯了吗?” 父母得知她的决定后,急得团团转,“你在司法大学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到那个学校去?”

“我要为珍珍报仇。” 陈野禾的语气坚定,眼神里没有一丝动摇。

“可是……” 父亲还想说什么,却被陈野禾打断了。

“爸,妈,你们还记得珍珍吗?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怯生生地叫我野禾的女孩。” 陈野禾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被人欺负成那样,最后…… 最后只能用死来解脱。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她白死。”

父母沉默了。他们当然记得李珍珍,那个文静乖巧的女孩,从小就像他们的半个女儿。

“可是周明哲的爸爸是公安局长,” 母亲担忧地说,“我们斗不过他们的。”

“斗不过也要斗!” 陈野禾猛地站起来,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是司法大学的学生,我不能让正义缺席。”

最终,父母还是没能拗过陈野禾。在她的坚持下,学校同意了她的转学申请。


7.

来到师范大学的那天,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陈野禾拖着行李箱,走在校园里,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心里五味杂陈。这里是李珍珍生活了一年多的地方,也是她最后绝望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说:“珍珍,我来了。等着我,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陈野禾很快就打听清楚了周明哲的情况。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仗着父亲的权势,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身边总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听说他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换衣服还快,而且每个女朋友都没能善始善终。

陈野禾知道,要接近周明哲,不能硬碰硬。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周明哲注意到她,并且放下戒心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学校要举办一年一度的迎新晚会,陈野禾报名参加了吉他弹唱。她的吉他是跟李珍珍一起学的,那时候她们总喜欢坐在梧桐树下,一个弹,一个唱,度过一个又一个悠闲的午后。

晚会那天,陈野禾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抱着吉他,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当她开口唱起那首《同桌的你》时,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的声音清澈而忧伤,带着一丝怀念,一丝不舍。唱到动情处,她的眼睛微微泛红,仿佛在透过人群,看着那个永远不会再出现的身影。

一曲终了,台下掌声雷动。陈野禾鞠躬致谢,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台下,正好对上了一双玩味的眼睛。

是周明哲。

他坐在第一排,身边围着几个男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欲望,让陈野禾一阵反胃。


8.

但她知道,她的第一步成功了。

晚会结束后,陈野禾刚走出礼堂,就被周明哲拦住了。“美女,唱得不错啊。” 他靠在墙上,双手插兜,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陈野禾强忍着心里的厌恶,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谢谢。”

“我叫周明哲,” 他伸出手,“认识一下?”

陈野禾看着他伸出的手,上面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握了上去:“陈野禾。”

他的手很暖,却让陈野禾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陈野禾,” 周明哲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很好听的名字。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陈野禾知道,鱼儿上钩了。

“好啊。” 她笑着答应了。

从那天起,周明哲开始疯狂地追求陈野禾。送花、送礼物、请吃饭,用尽了各种浪漫的招数。周围的人都羡慕不已,说陈野禾走了桃花运,钓到了周明哲这条大鱼。

但只有陈野禾自己知道,她每天都在忍受着怎样的煎熬。她要对着那个害死自己最好朋友的恶魔笑脸相迎,要假装对他的礼物和甜言蜜语很感动,要在他触碰自己的时候,强忍着想要推开他的冲动。

有好几次,她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记得有一次,周明哲带着她去一家高级餐厅吃饭,席间,他轻描淡写地说起自己以前的一个女朋友,说她“太不听话,后来被我甩了”。

陈野禾的心猛地一紧,她几乎可以肯定,他说的就是李珍珍。她握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

“怎么了?” 周明哲注意到了她的异样,挑眉问道。

“没什么,” 陈野禾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恨意,“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 周明哲凑近她,语气暧昧地说,“那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陈野禾强忍着恶心,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她知道,她还不能暴露自己。她需要更多的证据,需要一个能一击致命的机会。

为了获取证据,陈野禾想尽了各种办法。她趁周明哲洗澡的时候,偷偷翻看他的手机,却发现他的手机设置了复杂的密码。她跟着他去酒吧,想看看能不能拍到他和别人鬼混的证据,却被他的朋友灌了不少酒,差点出了洋相。


9.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是周明哲的生日,他在家里的白色洋楼举办了一场派对。陈野禾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特意打扮了一番,穿了一条性感的红色连衣裙,化了精致的妆容。

派对上,音乐震耳欲聋,到处都是醉醺醺的男男女女。周明哲被一群人围着,喝得酩酊大醉。陈野禾假装不胜酒力,靠在周明哲的怀里,轻声说:“明哲,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去休息一下。”

周明哲晕乎乎地点点头,把钥匙递给了她:“去吧,房间在二楼。”

陈野禾拿着钥匙,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快步走上二楼。她知道,周明哲的书房里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

果然,在书房的抽屉里,她找到了一个加密的U 盘。她的心怦怦直跳,赶紧把 U 盘塞进了自己的包里。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周明哲的声音:“禾野呢?她去哪了?”

陈野禾吓了一跳,赶紧躲进了衣帽间。她透过门缝,看到周明哲摇摇晃晃地走上楼,嘴里还嘟囔着:“这女人,跑哪去了?”

他走进书房,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大喊起来:“我的 U 盘呢?谁动了我的 U 盘?”

陈野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暴露了。


10.  

就在这时,周明哲的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地接起电话,语气瞬间变得恭敬:“爸?怎么了…… 什么?纪委的人?”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醉意醒了大半。陈野禾在衣帽间里屏住呼吸,极力冷静自己,迅速将现在的紧急状况简要给政法大学的导师发了微信求救。因为在转学之前,她曾向导师说明过自己为什么转学的原因,导师从最初的极力反对默许。

此时,听见周明哲急匆匆地往楼下走,皮鞋踩在楼梯上发出噔噔的响声。客厅里的喧闹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下周明哲压低声音的交谈,夹杂着慌乱的喘息。

“我马上回去!您先稳住他们…… 那些账目我早就处理干净了…… 好好好,我现在就走!”陈野禾瘫坐在衣帽间的地板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摸了摸口袋里的U 盘,金属外壳冰凉刺骨,却烫得她心口发慌。

明哲的怒吼像惊雷般炸响在楼梯口,陈野禾听见他踉跄着撞翻花瓶的脆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发出声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皮肉里。

"陈野禾!你他妈给我出来!" 周明哲的声音带着酒气和暴怒,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震耳的声响,"敢动我的东西,你知道会死得多惨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尖叫起来。周明哲看了眼来电显示,暴躁地接起电话,语气却在瞬间切换成谄媚的恭敬:"爸?您别急...... 什么?他们已经在查账户了?"

陈野禾蜷缩在衣帽间的阴影里,指节因为攥紧衣角而泛白。

通风口的栅栏刚被她卸下两颗螺丝,外面就传来周明哲踹开书房门的巨响—— 这栋洋楼是顾家新购的产业,她上个月第一次来的时候,周明哲还得意地向她炫耀过室内设计师的独家手稿,可此刻那些精心布置的旋转楼梯、雕花栏杆,都成了困住她的迷宫。

“陈野禾!你他妈藏哪儿了?” 周明哲的吼声撞在大理石地面上,弹回来的回声让她辨不清方向。她咬着牙将身体挤进通风管道,铁锈和灰尘呛得她喉咙发紧,只能凭着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匍匐向前。

管道里岔路纵横,她不知道哪条通向出口,只能顺着空气流动的方向摸索。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陈野禾趴在冰冷的铁皮上屏息倾听,听见周明哲在打电话,声音透过管道传来,带着一种阴狠的笃定:“把前后门都锁死,四周都有围墙,她跑不出这栋楼…… 对,我在书房发现了通风口的痕迹,她肯定钻进去了。”


11.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她摸到管道壁上有个方形的检修口,用力一推,盖板“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 —— 外面是间储藏室,堆满了落灰的行李箱和高尔夫球包。陈野禾顾不上疼,跌跌撞撞地爬出来,脚踝在刚才的爬行中被铁皮划破,血珠顺着白色的袜子渗出来。

储藏室的门是虚掩的,她从门缝里看见走廊尽头有盏应急灯亮着,映出楼梯的轮廓。刚迈出两步,就听见楼下传来王浩的声音:“哲哥,三楼储藏室的门开了!”

她心脏骤停,转身扑到窗边。这里是三楼,楼下是铺着鹅卵石的庭院,墙角种着几株修剪整齐的冬青。没有时间犹豫了,她抓起墙角的高尔夫球杆,猛地砸碎玻璃,夜风裹挟着细雨灌进来,打在脸上像针一样疼。

“在这儿!她要跳窗!” 王浩的声音就在门外。

陈野禾闭上眼,抓住窗框纵身跃下。坠落的瞬间,她仿佛又听见珍珍在电话里说:“禾野,我好疼啊。” 身体重重砸在冬青丛里,后背和手臂上划出细密的血痕。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连滚带爬地钻进庭院角落的月季花丛。

陈野禾蜷缩在月季花丛深处,尖锐的花刺穿透薄薄的连衣裙,雨丝混着夜风斜斜打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

“搜!给我仔细搜!” 王浩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树枝被折断的脆响。

她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忽略身上的疼痛,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动静。周明哲还在三楼窗口咆哮,他的声音里满是暴戾,显然气得不轻,但这也说明他暂时没下来——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月季花丛紧挨着庭院的围墙,墙根处种着一排茂密的爬山虎。陈野禾盯着那片深绿色的藤蔓,突然注意到藤蔓掩映下,似乎有一块颜色略深的水泥板。那是…… 她的心猛地一跳。

上个月周明哲带她来的时候,曾抱怨过园丁没把院子打理好,说“连墙角的下水道井盖都被藤蔓遮完了”。当时她没在意,此刻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已经走到了月季花丛边缘。陈野禾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哲哥说了,肯定藏在这附近,仔细点!”

她深吸一口气,像只受伤的小兽,借着藤蔓的掩护,手脚并用地往墙根爬。粗糙的水泥地磨破了掌心,脚踝的伤口被拉扯着,疼得她眼前发黑,但她不敢停。


12.

离井盖越来越近了,她能看清那块方形的水泥板上,确实有两个锈迹斑斑的提手。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藤蔓和泥土,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边没有啊……” 搜查的人在花丛另一边说道。

陈野禾屏住呼吸,用没受伤的左手抠住井盖的提手,使出全身力气往上拉。井盖纹丝不动,反而发出“吱呀” 一声轻响。

“什么声音?” 有人警觉地问。

她心脏狂跳,急忙用那根从储藏室带出来的高尔夫球杆,插进井盖边缘的缝隙里,用力往下压。“哐当” 一声轻响,井盖终于被撬开一条缝。

就在这时,一束手电筒的光扫了过来,离她只有几步远。

“在那儿!” 有人大喊。

陈野禾顾不上多想,猛地掀开井盖,一股混杂着污水和腐烂物的恶臭扑面而来。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在落入黑暗的前一秒,还不忘用尽全力把井盖往回推了推,只留下一道狭小的缝隙。

“咚” 的一声,她掉进了及膝深的污水里,冰冷刺骨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衣服,呛得她差点喘不过气。上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王浩的吼声:“人呢?刚明明听到声音在这儿!”

“井盖动过!” 另一个声音喊道。

陈野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顾不上脏臭,蹚着污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黑暗深处挪动。污水里漂浮着各种垃圾,脚下不时踩到滑腻的东西,让她阵阵反胃。

“掀开看看!” 上面传来井盖被完全掀开的声音。

一束强光打了下来,照亮了她身后不远处的污水面。陈野禾吓得赶紧缩到一根水泥柱后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下面黑黢黢的,能藏人吗?”

“哲哥说了,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下去看看!”

陈野禾听到有人爬下来的声音,她不敢再等,咬紧牙关,转身钻进了更深的黑暗里。身后的手电筒光还在晃动,脚步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不时传来,但她不敢回头,只能凭着本能,朝着远离光源的方向拼命奔跑。

污水溅了她一身,脸上、嘴里都沾满了污秽,但她感觉不到恶心,也感觉不到冷了,只有一种强烈的求生欲在支撑着她。她知道,只要被抓住,等待她的,绝不会比珍珍好多少。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陈野禾才敢停下来,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黑暗中,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和污水流动的“哗啦啦” 声。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U 盘,还在。这才感觉到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脚踝的伤口在污水里泡着,更是疼得钻心。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污水和污泥,滑进嘴里,又苦又涩。但她很快就擦干了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珍珍,我还不能倒下。” 她对着黑暗轻声说,“我一定要把他们绳之以法。”

她深吸一口气,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受伤的腿,继续往下水道深处走去。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和未知,但她知道,她必须走下去。


13.

刚才在衣帽间里,她根本来不及想这U 盘里藏着什么。周明哲的书房抽屉上了锁,这本身就透着诡异,而他发现U 盘不见时那歇斯底里的模样,更让她笃定:这里面一定有他伤害珍珍的证据。或许是更不堪的视频,或许是他威胁珍珍的聊天记录,总之,是能将这个恶魔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必须把它藏好。” 陈野禾咬着牙钻进一处废弃的检修井,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查看四周。潮湿的墙壁上长满青苔,井底积着浅浅的污水,倒映出她苍白却倔强的脸。

她想起珍珍视频里那双绝望的眼睛,想起周明哲那句“我爸是周保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周保生…… 公安局长。这个头衔曾让她觉得无比神圣,是她报考司法大学的向往所在。可现在,这三个字却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浑身发冷。

她颤抖着摸出自己的备用手机—— 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没有存任何与自己相关的信息,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立刻查看 U 盘里的内容。

雨还在下,陈野禾顺着下水道的支流摸索着前进,终于在一处靠近河岸的地方找到了出口。她撬开沉重的井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周围没人后,连滚带爬地翻了出去。河边的芦苇荡长得比人高,正好能遮住她的身影。

她找了块相对干燥的石头坐下,将U 盘插进备用手机。指尖因为激动和寒冷一直在抖,试了三次才成功。当加密提示弹出来时,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输入了 “周保生” 三个字 —— 周明哲那样的人,最在乎的永远是他那有权有势的爹。

解锁成功的瞬间,陈野禾的呼吸都停滞了。文件夹里没有她预想中的视频或聊天记录,只有一排排标注着日期的表格和扫描件。

她点开最新的一个文档,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司名称涌入眼帘,起初她还看得一头雾水,直到“某地产公司”“土地出让金”“个人账户” 等字眼反复出现,她才猛然惊醒 —— 这是账目!是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


14.

她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越看心越沉。那些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资金往来,清晰地记录着周保生如何利用职权为自己敛财,如何与商人勾结侵吞国有资产。其中几页甚至提到了“摆平某案件”“销毁证据”,字里行间都透着令人发指的嚣张和贪婪。

陈野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明白,周明哲的有恃无恐从来都不是空穴来风。他敢那样肆无忌惮地折磨珍珍,敢扬言“没人会信你”,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手握重权、早已腐坏到根子里的父亲在为他撑腰。

珍珍的死,从来都不只是周明哲一个人的罪孽。这对父子,一个在明处施暴,一个在暗处用权力保驾护航,他们是共生的毒瘤,是吞噬正义的黑洞。

“原来…… 是这样……” 陈野禾的声音在雨里发颤,眼泪混合着雨水滚落。

她以为自己的复仇目标只是周明哲,可现在才看清,这背后藏着更庞大、更肮脏的罪恶。如果不扳倒周保生,就算周明哲受到惩罚,也可能只是轻描淡写的敷衍,甚至会被他父亲用权力压下去。

她的复仇,必须更进一步。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导师发来的信息:“已到你发的位置地点,安全吗?”

陈野禾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回复道:“安全,我拿到了足以让他们父子万劫不复的东西。”

她将U 盘里的内容加密备份到云端,然后把原件重新藏好。芦苇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极了珍珍小时候在她耳边说的悄悄话。

“珍珍,” 陈野禾对着虚空轻声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光要让周明哲付出代价,还要让他背后的一切,都暴露在阳光底下。”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低鸣,是导师派来的人。陈野禾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污,眼神里的迷茫被一种更坚定的光芒取代。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要对抗的是盘踞多年的权力网络,但她不会退缩。

因为这已经不只是为珍珍复仇,更是为了那些被权力践踏的正义,为了不让更多像珍珍一样的女孩坠入深渊。她攥紧口袋里的U 盘,仿佛握住了一把劈开黑暗的刀,一步步朝着光亮处走去。



15.

导师派来的车停在芦苇荡外的隐蔽处,陈野禾坐上车时,浑身的污泥和血腥味让同车的同志皱紧了眉头,但没人多问一句。她把备份好证据的U 盘交给导师派来的联络员,声音嘶哑却清晰:“所有内容都有备份,原件我藏在了安全的地方。”

回到临时安置点,陈野禾在热水下冲洗了很久,污水顺着地漏蜿蜒而下,仿佛要带走那些黑暗的记忆。但当她看到手臂和后背上交错的伤痕时,还是忍不住想起珍珍视频里那张带着巴掌印的脸,眼泪再次无声滑落。

第二天清晨,导师亲自赶来。他看着陈野禾苍白却坚定的脸,叹了口气:“纪委的同志已经收到证据,正在全力部署。禾野,你做得很好,但接下来的配合会很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不怕。” 陈野禾握紧拳头,“只要能还珍珍一个公道。”

接下来的日子,陈野禾成了关键证人。她配合纪委的同志,一遍遍陈述自己了解到的情况:李珍珍生前的异常、视频里周明哲的暴行、自己接近周明哲的目的,以及U 盘中那些触目惊心的账目明细。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但她咬牙坚持着,因为她知道,这是珍珍用生命换来的机会。

纪委的调查进展迅速,周保生多年来构建的权力网络在铁证面前不堪一击。当纪检人员出现在市公安局办公室带走周保生时,他还试图用权势施压,直到看到那些清晰的账目记录,才面如死灰。

周明哲也很快被控制起来。面对李珍珍的视频和陈野禾的证词,他起初还想抵赖,但在铁证面前,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长期虐待、侮辱李珍珍的事实。他的嚣张跋扈在法律面前化为乌有,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悔恨。

案件尘埃落定的那天,陈野禾去了李珍珍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还是珍珍少女时的模样,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当年那个拿着小雏菊等她的女孩。

“珍珍,结束了。” 陈野禾蹲在墓前,轻轻抚摸着照片,“周明哲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爸爸也被绳之以法了。你可以安息了。”

风吹过墓园,带来远处的草木清香,仿佛是珍珍温柔的回应。陈野禾从脖子上取下那条梧桐叶项链,放在墓碑前:“这个,还给你。以后,我会带着你的份,好好活下去。”

离开墓园时,阳光正好,透过树叶洒下温暖的光斑。陈野禾深吸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落下,长久以来的疲惫席卷而来,让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16.

再次睁开眼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陈野禾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趴在宿舍的书桌上,脸颊下还枕着发烫的手机。

脖颈传来一阵酸痛,她揉了揉脖子,恍惚间有些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那些惊心动魄的追逐、污水里的挣扎、纪委办公室的严肃询问,一切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她拿起手机,屏幕还亮着,正在播放一条韩国新闻。女主播用沉痛的语气报道着:“据韩国警方通报,知名女演员崔某于今日凌晨在家中自杀身亡。其生前好友透露,崔某长期遭受某财阀权贵的精神与身体双重虐待,因不堪忍受而选择结束生命……”

新闻画面里,是崔某生前明媚的笑脸,与她最后出现在公众视野里憔悴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评论区里,满是对权贵的愤怒和对逝者的惋惜。

陈野禾盯着屏幕,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表面。原来,她不是在做梦。那些为珍珍复仇的决心、与黑暗对抗的勇气,都是真的。但手机里的新闻又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刚刚升起的轻松—— 原来,珍珍的故事不是孤例,在看不见的角落,还有无数个 “李珍珍”“崔某” 正在经历着相似的绝望。

她想起李珍珍房间里那盏亮了一夜的灯,想起视频里她布满血丝却依旧倔强的眼睛,想起自己在下水道里摸着U 盘时的决心。那些以为已经尘埃落定的情绪,突然又翻涌上来。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陈野禾脸上,明明灭灭,像燃烧过后的灰烬。她缓缓握紧手机,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或许,正义的实现从来不是终点。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为了珍珍,为了屏幕里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孩,也为了所有不该被黑暗吞噬的光亮,这条路,她会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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