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德琐记(四)希拉太太--告别


告别

日子在忙碌中偷偷溜走了,转眼已是夏天,我在希拉太太家兼职做小时工已经有大半年时间了。她的那些古怪行为我已经慢慢习惯了。有时候,她会在用完洗手间后,站在水槽边反复洗手,洗完手之后又要一遍遍梳理头发,梳完头发之后又要踌躇好久才能最终迈出来。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先去打扫别的房间。有好几次,其他房间全都打扫好了,就剩下洗手间了。我只能站在门口,看着她在里面纠结,无能为力。

“对于我来说,从一个房间进到另一个房间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跨过门槛这个动作,别人做起来很轻松,但是对于我来说却是个挑战。”希拉太太有些沮丧地说。“你看,生活就是这样,不能总是随人意。”这是她经常说的话,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眼睛里都会闪过一丝忧伤。

有时候,希拉太太会要求我陪她去超市购物。外出这件事对她来说,绝对是个相当大的挑战。她要花大概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做准备,先去洗手间,然后穿衣、带帽,站在镜子前整理仪容。当她跨出大门门槛的那一刻,我发现,她看起来已经相当疲惫了。不过,走在大街上,她似乎放松了很多,脸上也显出兴奋的神情,步子迈地很快,好像在躲避什么,又像是在追赶什么。在超市里,我负责推车、取货,希拉太太则在一旁示意。我们经常像打仗一样,急急忙忙地完成采购任务,一路小跑着赶回家。真不知道希拉太太这是在躲避什么?

我因为学习的缘故,打算辞去这份兼职。跟希拉太太提这件事的时候,她非常沮丧。“你知道吗?这对我来说有多么不容易,我已经习惯了你来我家里工作,如果换了其他人,我怕我很难习惯。你再考虑考虑,我可以给你加工钱的。”

其实打算辞掉这份工作,除了学业紧之外,还另有原因。因为每次从希拉太太家里回去之后,我都会感到筋疲力尽。不光是身体上感到劳累,更多的是精神上感到疲惫。在跟我熟悉之后,希拉太太变得越来越爱说话,有时简直像是话痨。我干活的时候,她会凑过来做指导,比如:洗衣服的时候洗衣液要用3/4瓶盖,多一点,少一点都不可以;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的抹布各有分工,绝对不能用错。洗好的窗帘该怎么挂,晾干的衣服该怎么叠,阳台上的花儿该浇多少水等等,每次她都要再三嘱咐,不允许有一丁点变动。即便我已经对她的要求烂熟于心,也能做得完全到位,她依然要一遍遍重复。每当这时候,我都会感觉很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听她唠叨,时间久了,真感觉有些心烦意乱。

又坚持了一个月,最终,我还是辞掉了这份工作。接替我的人已经找好了,在最后一次工作完毕之后,我带着继任者熟悉了整个工作流程,并尽可能把希拉太太的喜好和要求解释了一遍。然后,我跟希拉太太道了别。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我感觉一副担子终于卸下了,一身轻松。

在那之后,希拉太太打来几次电话,大概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再回去工作。我没有答应。能听出来,她在电话那头很沮丧,但是,我真的帮不了她什么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现在回忆起当年在异乡半工半读的生活,我心中很是坦然。那时所遇到的人和事,对我来说都是一笔财富,那些经历让我学会了感恩和知足。有时候会想起希拉太太,想起她说过的那些话。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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