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癖】

那天，如果不是村里的打狗队气势汹汹到我家极限施压，无论如何我父亲也不会将那只已经被割了尾巴的土狗放出家门。我站在门口目送着它被驱赶着离开，眼睛就像掉进水沟的土狗尾巴一样浸饱了水，在我的轻微颤抖下泪水奔涌而出，怎么都擦不干净。痛苦也随着那只土狗被打狗队追逐时越来越远的惨叫声越来越强烈，最终在狗叫声消失的时候达到了顶点。我诅咒每一个打狗队的人，诅咒他们也像那被打的土狗一样无家可归，诅咒他们也像那些被打死的狗一样命运凄惨。

一只猫

我最早对小动物的记忆是开始于一只公狸花猫，它没有名字，就像村里家家户户养的猫一样，昼伏夜出，不需要去呼唤它，该它出现的时候它一定会出现，并娴熟地抓老鼠，且次次有收获，绝对不会让主人家怀疑它的专业能力。

我奶奶说这只猫是我父亲小时候从她的老家抱来的。奶奶老家有些远，已经靠近大别山区。奶奶说那里的猫性子都特别野，我猜想应该是半驯化状态的吧。因为我家这只狸花猫就是这样，白天总窝在床上睡觉，天一黑就特别精神，蹿房越脊、上树爬墙，没有它过不去的地方。它还不是很听话，脾气也不好，稍不高兴就把尖利的爪子亮出来，我、我的几个朋友都被它挠哭过，却并没有哪个大人会因为挠人打它，这让我觉得在这个家里我还不如一只猫重要。

奶奶的老家我只在很小的时候随着父亲去过一次，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再也没有去过，奶奶唯一能够念着她老家的也只有这一只狸花猫了。我也很奇怪，平时不怎么待见我的狸花猫，在奶奶面前却特别温顺，甚至有些依赖奶奶。奶奶说它是孤单了，只有在她身上才能找到曾经生活过的气息。

和大多数农村孩子一样，我很早就开始自己单独睡觉了。我不害怕自己睡觉是因为有狸花猫陪着我，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心甘情愿陪我睡觉，反正那天晚上奶奶坐在我床边把它放在我的被窝里后，只是摸着它的头说了几句话，它就乖乖地躺在被窝里了。我记得我还躲在被窝里取笑它，说它欺软怕硬，只会欺负我们这些小孩子。它看都不看我一下，自顾自地睡，还轻轻地打起呼噜，尾巴动一动，很不耐烦的样子。有它陪伴的日子里，我觉得漫漫长夜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刚开始的一段时间，狸花猫时常会在睡觉前跑出去，把我晾在床上，然后再被奶奶抱回来放到我的被窝里。为了防止它再偷偷跑掉，我开始抱着它睡觉。但再温暖的被窝也圈不住野性的灵魂，它依然会在半夜跑出去，天亮前再回到被窝里。

每年开春以后，天气渐渐变暖，第一次留意到屋外凄厉的猫叫声的时候，我是担心过它的。我集中注意力去听，希望能在不同的叫声里分辨出它的声音，最终我连公猫母猫的声音都分不清，更别说听出它的声音了。分辨不出它就更会担心它，会不会被其他猫欺负？叫得最惨的是不是它？难道它抓到了老鼠被抢走了？屋外开始有猫互相追逐，屋顶不断传来“咚咚咚”的踩踏声，还有猫尖利的爪子从树皮上划过的声音，应该是有猫从树上滑下来，或者是快速攀爬时留下的声音。

一直担心着它的我完全忘记一个人睡觉的害怕，越想越清醒，睁着眼睛在黑夜里寻找它的踪影。漆黑如墨的夜逐渐生长出无数的大手，向我身上压了上来，我完全不敢动了，甚至呼吸都缓慢了许多，我怕任何一个动作或者是一丝急促的呼吸被黑夜里的恶魔捕捉到，怕那无数的大手顺着我的呼吸覆盖上来，或掐或捂或刺，总之它们一定不会让我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正当我惶惶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窗户上传来扑通一声，同时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喵”。我知道是狸花猫回来了，眼睛瞄向窗户的瞬间，所有的大手都消失不见。我一翻身坐起来，正好抱上跳上床来的它，冰凉的皮毛让我像抱了一团雪。但我紧紧地把它揽入怀里，顺势拉上被子，一起躲进被窝，隔绝所有的黑色和外面仍然此起彼伏的猫叫声，它不停地甩着尾巴，打得被子“嗵嗵嗵”响，好像是在安慰又好像是在炫耀它的重要。

好多次半夜它带着一身凉气从我的脖子处留出的空处往里钻，把我惊醒。它还轻轻地呜呜叫着打招呼，当然也可能是警告我不要惹它。它躺在被窝里并不老实，尾巴总是不停地打鼓，我把手压在它身上，不让它动，它又开始打起了呼噜，虽然不至于像我父亲那样呼噜震天，但也能震动到我的耳膜。

狸花猫陪睡虽然不是特别尽职尽责，但也成了我心里特别依赖的好伙伴。

如果美好的日子能够持久一些，那么世间将会少了很多遗憾。狸花猫作为好伙伴只陪了我两年多时间，就走到了它的猫生终点。那时候它不再到处乱跑，最拿手的抓老鼠也丝毫没有兴趣，夜晚也不再出去了。白天躺在灶台下面，晚上躺在被窝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起来吃上几口，食量已大不如之前，睡觉也不再摇尾巴，呼噜声越来越大。奶奶说它老了，让它安稳地走吧。那语气就像是在给狸花猫下最后通牒，又像是在安慰它。

狸花猫死的那天，颤巍巍爬上奶奶的脚面，让奶奶抱着它。它的眼睛已经无法睁开，眼角全是泪水。嘴巴张得很大，像被勒住了脖子虽大口呼吸却并没有什么用，嘴里流出来的黏液把奶奶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看它浑身毛发湿得一缕一缕的，我拿来手巾要给它擦拭，被奶奶阻止了。我也把手放在它身体上，想把它的生命气息保留长久一些，但它逐渐冰凉的躯体无论如何也暖不热。奶奶说她感觉到了它的安静和放松，肯定是猫把奶奶的怀抱当成出生时的窝了。

当初和它玩得有多么快乐，这个时候就会有多痛苦。命运之神在我情感里生生剜出最幸福的一块残忍地扔掉，我手脚并用也阻挡不了，痛苦肆无忌惮地蔓延。不是我没有照顾好它，也不是不想照顾它，而是它只能陪我这么久，我没有孙悟空一笔勾掉生死簿命数的超能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的生命慢慢流逝。

父亲把狸花猫埋了在院子角落的花椒树下。因为奶奶说那棵花椒树也是她从老家带来种下的，就当是狸花猫回归老家了吧。没有了狸花猫的陪伴，奶奶的状态也越来越不好了，就像被抽离了灵魂，开始忘记很多事情。时常把家里的东西乱放，过后她还要问是谁放的。后来是刚刚吃过饭就问怎么还不吃饭，还责问是不是想把她饿死。最后她连我父亲都不认识了，她和我说这个人怎么总赖在我们家不走。

健忘的奶奶却对狸花猫念念不忘。有一天夜里，奶奶悄悄到我床边把我叫醒，说她听到外面狸花猫叫了，让我去花椒树下把猫抱进来，别把猫冻死了。我知道她的记忆已经彻底乱了，但又不想让她不高兴，我就出了门在外面转了一圈再回来，然后告诉她猫已经上房了，去找它的猫朋友去了吧。奶奶反复念叨着“跑了，跑了”回屋去了。

第二天大清早我就被父亲急呼呼地叫醒，他说奶奶不见了。在大家一顿忙乱之下，找到奶奶的时候她已经躺在村里一个角落里去世多时了，怀里还抱着一只已经冻死的狸花猫。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我说猫跑了的事情，奶奶肯定是信了我说的话，大半夜出去找猫去了，结果忘记回家的路，和她怀里的猫一样冻死在了外面。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眼泪如泉水般涌个不停。如果不是我说猫跑了的话，奶奶一定不会在夜间出门，如果不是狸花猫，奶奶更不会出去，但此时再怎么后悔也已于事无补，奶奶再也回不来了。

此后很多年我一直听不得夜里的猫叫声，大脑控制不住地重现狸花猫泪水模糊的脸和奶奶满是皱纹的脸，时而重叠时而分开，分不清是猫的眼泪还是奶奶的皱纹，或者是我自己的眼泪，最后全都落在我的面前，打湿了枕头。那些痛苦的记忆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奔突，冲击着我越来越脆弱的神经，失眠也如附骨之疽一样难以遏制。

两只狗

我家养过两只狗，一只是我父亲养的土狗，另一只是我从亲戚家抱养的狼狗黑背犬。

我父亲养的土狗像狸花猫一样没有名字，家里人不管是谁只要喊上一个字“哎”，它就会屁颠屁颠地跑上来围着脚边转悠，尾巴摇得像大风吹拂下的风车，打着圈儿地晃个不停。

天有阴晴人有祸福，狗也一样。也许是土狗的时运不济，它最健壮的时候赶上了轰轰烈烈的打狗运动。我不知道是人们太闲了还是确实生活已经安逸到可以随便折腾了，总在想着法子地搞各种运动，并乐此不疲还沾沾自喜，或许是在运动中让变态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吧。

打狗运动声势浩大，大人小孩都被动员起来，一时间对狗形成人人喊打的高压态势。上面最开始说只找那些无人认养的野狗，大家都把自家狗拴在院子里或者屋里，抄起钉耙、铁叉、扁担等农用工具走上田间地头和村落犄角旮旯，把各种野狗打了个干净，有些还被分掉做成了狗肉分吃了。

野狗毕竟数量有限，再加上运动宣传发动效果好，村里还有专门的打狗队，一帮无所事事的人做起这种事情来却情绪高涨，没几天时间就把野狗打了个精光，大家就无事可做了。可是运动一旦开始哪有那么容易结束，哪怕明知道是在没事找事。就在大家以为无狗可打的运动会停下的时候，上面又来了新政策，所有养狗的人家必须上交一条完整的狗尾巴。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指标这个概念，只听大人们说野狗数量不够上面要的打狗指标，村里就把指标摊派到养狗的人家，每家一只，用割掉的狗尾巴数量充当打狗的成果。

我家的土狗没能逃脱被割掉尾巴的命运。它的尾巴是我父亲把它绑在树上拿镰刀割下的，虽然用了止血药，但没有了表达态度的尾巴，土狗怎么看都很难看。这个时候摇尾乞怜再也无法完成，只能靠小幅度晃动的屁股和哽哽叽叽的声音来向主人们乞怜。

只是土狗们这样的乞怜方式也没能换来被放过的命运。交完狗尾巴没多久，打狗运动的政策又有了变化，而且直指它们的狗命。尾巴根上的伤疤刚刚脱落，红通通的印记像是过了期的免死印章，最终也无法换来它的继续存活。

养了多年的狗早已经情感相通，无论如何也无法下手取它狗命。父亲犹豫再三、反复思量，决定把它放出家门，让它自生自灭。我知道他们最大的让步是不用自己的手收割它的狗命，他们不可能因为一条土狗影响我们一家的平安幸福。我抱着它哭着不撒手，想用眼泪让父亲同意留下它，但“运动”这个词在我父母心里留下的阴影让他们不敢有任何的侥幸，只能用放弃狗命来保全自己。

土狗在一个夜晚被驱逐出门，只有我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它离开。它坐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开，最终在我父亲面无表情的一句“你走吧”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个没有尾巴的屁股在我眼前晃动着消失的时候，我知道它的生命必然会在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逝去，我无法阻止，甚至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看着它消失在黑夜里，我竟然想到荆轲刺秦的故事来，只是它远没有荆轲那么悲壮，只有悲凉。我又想象着它被一堆不认识的人围追堵截，然后被打死，成为那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所谓指标的牺牲品。

那场运动对于土狗是一次无差别的屠戮，让我与动物之间的情感再一次被撕裂，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伤口，过了很多年都无法愈合。再次萌生养狗的想法已经是多年以后。

运动必然有结束的时候，但运动的影响却一直都在，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家敢为人先去养狗。直到有一天村主任的儿子在村头圈地建了一个养狗场，村里才渐渐又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声。养狗场并不大，只是比寻常人家的院落大上一两圈，据说里面养的都是名贵品种的狗，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见过，我只在路过的时候看过门口拴着的黑色藏獒。他们都说藏獒厉害，是能够和狼进行战斗的烈性犬。在这样的印象下我对它没有一丝好感，觉得它只会让人害怕，完全没有一点狗的样子，它甚至连一只土狗都不如。

我又开始想念当初那只没有尾巴的土狗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亲戚家看到了黑背犬，那高大机警的样子瞬间就让我喜欢上了它，恰好赶上有一窝小狗刚满月不久，就带回家了一只。我像亲戚家一样也叫它贝贝，它是我自己养的第一只狗。

贝贝长得很快，几个月时间就已经比当初那只成年土狗还大。它有着大大的直愣愣的耳朵和粗壮的爪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高兴的时候会直接扑到我的身上，或者绕着我的腿快速转圈，让我走不成路，只能蹲下抱起它。不高兴的时候它会自己躲在门后面趴着，叫它也不应，极像一个生气了的孩子，转动着眼睛看我的反应。

我在家的时间里它总会紧紧跟着我，出门上厕所的时候它会蹲在厕所门口等着。出去和小朋友们玩的时候，它会走在我前面，碰到岔路口它会提前回头看我，我只要用手一指方向，它会义无反顾地往前跑去，在下一个路口等我。有时候我也会捉弄它，故意指向我不去的方向，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走上另一条路，它会一个冲刺返回，一定要走在我前面。它就像一个守护天使，让我慢慢从当初放弃土狗的痛苦里走了出来。

在我想象着它长大后威猛的样子时，却没有注意病魔已经盯上了它。最开始我发现它总是拿前爪挠家里门槛上的土地，一边挠一边哼哼叽叽地叫，我以为它是在玩就没有太在意。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它不愿意把前爪放地上，总是抬起一只爪子，我才赶紧去看。它的两只前爪都有些溃烂，那只常常抬起来的爪子比较严重，指甲缝里开始往外流脓水了。

村里的兽医只是给了一点消炎的药水，即使每天抹很多遍也没能阻止病情持续恶化，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它的四个爪子就全都开始肿胀溃烂，它再也没有办法陪着我疯跑了，只能躺在它的窝里呻吟，偶尔叫几声，肯定是太疼了。兽医第二次来看的时候建议我们放弃治疗，他说这种狼狗要按时打疫苗才能防病，像这样的免疫系统缺陷的病任谁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它死去。

看着它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心里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破裂，就像一块完整的玻璃落到地上四分五裂。我暗暗发誓从今后再不养任何动物。

三年级

我并不是天生对猫狗这些小动物有什么成见，而是这仅有的一次养猫两次养狗的经历，结局都很不好，甚至有些凄惨，让我内心对养小动物有了极大的排斥，或者说是无法言说的失败感。有一段时间每每想到猫狗的时候，我的内心里都是痛苦，最严重的时候耳朵里听到猫狗的叫声都会精神紧张，极其排斥与猫狗相关的东西。

离开家上学以后，慢慢适应了城市里的环境，专注于学习，少了猫狗的打扰，慢慢淡化了这些不快和痛苦。后来专注于工作和生活，渐渐也就不会因为它们而在内心掀起滔天波澜。如果不是后来女儿把养宠物的事情提出来，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让猫狗出现在家里，更不会在养或者不养宠物之间有过这么大犹疑。

女儿第一次提及养猫的时候，我就像是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汗毛倒竖，神经紧绷，咬牙切齿地把她训斥了一顿，直接把她吓哭了。后来妻子和我说当时我的状态就像一头随时准备吃人的野兽，完全失控了。从此后家里再没有人当着我的面提及养猫的事情，但表面的平静并没有让我心安，每每看着女儿可爱的样子，我内心都会剧烈挣扎。

也许是小孩子最容易遗忘不快，又或者是她觉得养狗不会触及我的痛苦。在她看过同学家养的狗后，回家就和我说想要养只狗。

“爸爸，我们养只狗吧？我同学家就养了一只金毛，特别可爱，我也想养一只。”刚上一年级的女儿试探地问，很认真地看着我。

“不行，太麻烦了，这些小动物都会咬人的，万一有个万一，后悔都来不及，绝对不能养！”我果断拒绝了她的请求，一丝缓和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爸爸，其实我知道你就是不喜欢小动物，还骗我说它们会咬人，我才不信你呢！反正我就是想养狗玩。”

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似乎对我完全没了信任，只是因为我不让她养狗。看着她倔强之中的失落之态，我内心很是挣扎了一下，但最终仍然没有改变想法，她的失落在这一刻竟然让我生出一丝成功的感觉，还夹杂失去信任的慌乱，甚至还有些心疼她。

我仅仅以自己的经历来推测她一定也会有如我一样的经历，并武断地认为她也会被小动物伤害感情，这很不公平，甚至有些残忍。在养宠物的态度上我开始动摇了，或许女儿如我当年一样需要有个宠物作伴，去体会人与动物间的信任和依赖，即使也如我一样体会到的是痛苦，但至少她的童年是完整的，我不应该以自己的好恶让她留有遗憾。

小孩子的成长不会是一路坦途，我能护她一时无法护她一世，所有的事情只有她经历过之后才是实实在在自己的成长。我给予她再多的说教和经验，那也只是我的经验或者教训，于她而言依然还在盼望着再经历一遍。

女儿时不时就要提起养狗的事情，有时候是看到外面有人遛狗，她会条件反射一样地问我一句：“爸爸，咱家也养只狗吧，你看那狗多可爱啊。”我就会特别为难地叹口气，不说话。后来她问得越来越频繁，吃饭的时候都会想起来问上一句，我就给了她一个时间，“等你三年级我们再考虑养狗吧。”她就像得到褒奖的圣旨一样，高兴了许久。

二年级寒假回老家，邻居家带回来一只一岁多的金毛，正是可爱的时候。女儿一天到晚泡在邻居家，围着那只狗转悠，倒水、喂吃的，扔玩具给它，还要小心翼翼伸手抚摸它。金毛特别喜欢往人身上蹭，女儿准备过年的新衣服上被狗抓得到处都是泥土，她依然乐此不疲，每天最大的事情是去看金毛，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就蹲在狗旁边看它无聊地转圈。

过完年准备回城的时候，女儿终于忍不住再次提出要养狗的要求，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她的爷爷说他会在村里找找谁家有小狗，到时候要一个过来给她玩。她高兴地抱着爷爷亲了又亲，爷爷乐得嘴都合不上了。

回城后没多久，那天我正在下班的路上，女儿打来电话，特别兴奋地告诉我老家的爷爷真的养了一条狗，等放暑假她一定要回老家去玩狗。话里话外满是高兴和期待，我沉默了一下同意了她回家的要求，准备暑假带她回家看看。挂掉电话我竟然有些失落，说不清是因为女儿关注点的转移，还是因为我一直没有满足她养宠物的要求而产生的疏离感。

回到家我问她：“你不是一直要在咱家养狗的吗？怎么现在不想养了？在老家养狗也行？”

她白了我一眼，嘟囔起来，“你又不会同意在家养狗，还能咋办？我都知道你是骗我的，不过现在老家爷爷有狗了，我先玩玩老家的狗再说吧，但是你说过三年级要养狗的，可不许再说话不算话，哼！”

我以为小孩子都不会隐藏什么心思，不承想女儿刚到十岁就已经把我看透了，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可能骗你，这样吧，等放假回家你先去玩一玩，我也想想办法看，尽量弄只狗来养，满足你的要求。”

“嘁！这次我先信你一半，等你把狗弄到家里来了，我再把另一半信任给你。”

我无言以对，已经给了她太多次的失望，费了这么多口舌也只让她对我生出半个信任，另一半信任还在悬着。这次一定不能让她再失望，哪怕为了一个完整的信任我也要满足她养狗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