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总是在期盼,期盼着能离开这个小镇。年少无知的心总是渴望着灯红酒绿自由广阔的外面世界。可随着年岁渐长,离家的频率越来越高,时间越来越长,我心中长出了一种叫眷恋的藤,将这个小镇缠了起来。暑期的工作结束,奶奶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她说,家里要拆了,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吧。我顿了顿,回道,后天,后天就回去看你们。
我拖着行李箱,带着归家的兴奋来到火车站,踏上归途。列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片片绿色中间夹杂着几栋红顶的小楼房。两个工业烟囱还在吐着白圈。天空是蓝的,有许多棉花云挂在上面,特别美。列车加速了,逐渐深入城市,我仿佛在几分钟内就从农业时代穿越到工业时代,忽然觉得时间真快。高高的楼一幢幢的立着,像是守卫这座城市的士兵。列车到站,当我踏上这片土地,呼吸着这里并不干净的空气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熟悉。
坐在出租车里,心却早已飞向了那个伴我长大的小镇。中午下课,最激动的莫过于我们这群小朋友。饥肠辘辘的我们背着巨大的书包欢呼雀跃地朝家跑去。下午上课前,总会有几个人,站在我家马路边,大叫我的名字。我一听见,匆忙扒了几口饭,背起书包就朝外跑去。嘴里还嚼着饭,还要回头大喊:“奶奶,我上课去了。”奶奶的声音从房子里传出来,每次都是叫我认真听课,好好学习。直到现在,我每次回学校和奶奶告别时,她依旧用这句话来回我。老人家没读过书,话不多也不华丽,但却最真心。
得知我已回家的发小约我出去聚聚,恰逢傍晚,天边的夕阳洒满了西边的那片天。走出家门,往车站方向前进。邻居早已搬走了,只剩下门前菜地里秋葵还在骄傲的长着,那块我小时常常去坐的高台也已满布青苔。右手边的一幢幢小房子早已倒在现代的铁爪机器下,只剩断壁残垣。抬眼望去,才知道我家距离去小学的路那么近,近到只需一个横穿三百米的距离。再往前走,是一个小学同学的家,对那个同学记忆早已开始模糊,唯一清楚记得那次黄澄澄的枇杷宴。到了镇里的广场,这是一个好地方。那时候,镇上人还很多,同学们都住在这一个方寸之地,显得格外热闹。每到夜晚,妇女们就在这个小镇上扭动着她们并不纤细的腰肢,男人们则在一旁开始一天劳作之后的休息,吹牛喝酒聊天。而我们,会相约出门,讲鬼故事,调皮的男孩子就用手电筒扮鬼吓人。终于,来到了车站。车站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可他已不似往日的郁郁葱葱,我透过他枯黑的枝丫看着这个小镇,觉得他好像和这个小镇一起老了。车站离少时读过的中学很近,想去看望恩师,但心中却又害怕胆怯。车站对面有许多小店,我和发小总是在早晨买上一碗拌粉,混着凉风和灰尘将它吸进肚内以维持一上午的体力。冬天里,最爱在小学同学亲戚家开的水煮店里吃东西,五毛的粉丝,一块的豆肠,加上滚烫的汤,够满足我们走完冬日夜晚回家路的热量。年少的我们总是那么容易满足。人行道还存留着那日雨天班上男同学跟我告白的场景,现在想想,还挺像电影里的场景,可是并不浪漫。
上了车,透过车窗发现原先脏乱拥堵的道路已经变得宽阔平整。之前的老房子已经被拆光,被矮矮的围墙圈了起来,围墙上画了许多符合如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画。路边的广场也不再是开放式的,初二那年,我们一群人总爱去哪里玩,尤其喜欢在那里过生日。每次过生日总要打蛋糕仗,我总是被攻击的很惨的那个。这导致了我如今对蛋糕仗深恶痛绝。县城变化很大,逐渐有了现代城市的轮廓,许多大型购物中心拔地而起。我一边感叹着这里的变化,一边前往约定地点,发小早已在那等着我。去吃饭的路上,发小告诉我,我们的一个小学同学在这附近开了店…
次日,抽空站在庭院里,看见那爬满绿藤青苔的砖墙,感受不似往日繁华热闹的小镇,感叹时移世易。感叹自己与小镇相反的成长轨迹,我越长越大,它越来越老。也许这便是时光的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