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敦太敦向
*隐织太?
致亲爱的蒲公英先生:
早安。
今日无雨,是个不错的好天气,一如初见的那一天。太阳散发出的温度并不算高,阳光洒下,满目绿意尽被蒙上一层金霜,风轻轻地携卷青草的气息而来,碧波漾起金色的流光,静谧似您那深邃无尽的鸢色眼眸。
我想您大概会觉得好笑吧,因为写信实在是不符合我这野孩子的风格。但将这封信写出来的本意,并非是希望您得以看到,老实说我亦不知道放下笔后应该将它寄往何处。我之所以想写这封信,仅仅是为了寄寓某些难以言说却又一定想要表达出的感情,大概可以当作是“树洞”一样的存在吧。我并未想过您是否会真正接受到我的这份感情,您或许已经随风飘零去各地流浪了吧。若是偶然得见,这片小小的“树叶”上满是个人奇怪的感慨,希望您不要见笑,您也知道我的确是不大擅长于“表达”这种东西的。若是不得见,那么就让它顺随河流蜿蜒而去吧,消逝在这世界尽头也未尝是件坏事。
别的不再赘述了吧。今日执笔,其实最想说的话,是“感谢”。
谢谢您,蒲公英先生。
您曾说,曾说“自我怜悯的话,人便会一辈子沉沦在黑暗中”;您远眺,远眺这一个我们同时爱着的美好的城市:您拯救,拯救像我这样的兽性生物于无止境的自唉自叹里;您宽恕,宽恕一个个身套枷锁的罪人劈开牢笼寻得救赎;您思忖,思忖能无畏无惧追求的曙光是否存于人世。最终的美妙的幻想成真了,您探寻到了,就像上帝的宠儿获得了旁人不曾拥有的闪闪发光的星辰,满身笼罩着让人艳羡的金色光环,却终日游荡在黑夜里,紧攥夜幕边缘的衣袂,把本属于您自身的星辰光华送给迷途的旅人。
散尽星辰后的您,倏地消逝不见了。您本是天地间的轻盈的絮绒因某种使命感而聚集起来的蒲公英,而这使命结束以后,您的灵识幻化湮没沉吟于野马尘埃里,您的形骸未亡先灭破碎在世象万千中,您的思绪越过万水千山,跨过如梭日月,直奔那无穷尽的宇宙中去,恍若了无分量的光子银河洒落在点滴时空里,在永恒轮回里无所见无所闻,却又尽所见尽所闻,于另一个不同模式的世界里寻找均衡。
您把种子寄予我们,寄予人间,而后轻飘飘地离去了。您从潮湿的沾满露水的泥土里,沿着光斑透过欧石楠的轨迹转而越上云端,去追寻那位友人的步伐了,再也不曾留恋这世间一刻。独步人间已久,您不再泥溷于“活着”的诅咒当中了,您学着麦子先生,低了自己的头颅,为田陇带来新生。
我曾问过:为什么?只记得您当时逆着光的背影,与风过隙带起的被露水沾湿的发梢,嘴角大概是上扬的吧,因为我明显得感觉到了那个回答里的笑意:einmal ist keinmal.仅是一生的经历犹如未曾行走过,还不如放手,在永恒轮回不存在的宏大背景里揭示出生命的另一种价值,而这价值即是通过“播种”体现的。
“einmal ist keinmal.”
既然如此,便伴风起时恣意飞扬吧,即使形骸饱受摧残。这正是您所追求的境界不是吗?
您所谓的“使命”已然完成,然后您走了,轻盈得恍若一缕烟,只留下那些同样渺小的正认真活着的人们生命照旧。那位终日讴歌理想的吟游诗人,那位将身形埋入细雪的点灯人,那位头顶草帽发被染成金黄的放牛童,那位很喜摆弄蝴蝶的短发驯兽师,那位手执木枷与銀刀的人偶师与之身边的金发爱丽丝,那位怀着一身浓烈烟草味的黑衣制帽匠,那位形单影只徘徊在黑夜里呜咽的孱弱撷花人,那位不知讲述了多少遍传奇的说书老者……这许多许多,都是您最爱的“愚昧的乌合之众”,是你的灵识正翩跹飘舞的世界里最真真切切的存在,他们在您离去之后的那天泪水汇成一条流光的河,低喃着您的名字,带着您播下的种子萌发地愈加蓬勃。
您已逝去的生命,因为化身为纷纷扬扬漫山遍野的蒲公英絮绒,得以延续新生。您将“价值”赋予我们,或许这用词并不准确,应是赋予我们寻求“价值”的方向,在曾经我们自以为是的道德沉沦里生生开辟出一条通道,握住快要陷入其中摇摇欲坠的我们的手。光洒下来了,我们的眼中平生里第一次投影出未曾见过的另一个绚烂美妙的世界。
谢谢您,蒲公英先生。
现在,您已顺遂己愿,飘扬到了繁花盛开的仙境中去。那里躺着一块满是野花浸漫的墓碑,面上的字母已经快明灭模糊。坐在碑前的人呐,暖黄色的风衣与火红的发映入您的眼底。
您终将与之相遇。
而我的这封信,应是无论如何也寄不到您的手里去了。那个仙境只属于您,在人间失格的您,只有那里才是对您而言最温暖的去处吧,却是离我们太遥远太遥远。只期望这微风,这将您吹散的微风,携卷着我的这些文字的温度,捎去您的耳边,作为这个世界对于您的一种留恋吧。
在那边,请您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呀。
爱您的野孩子
某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