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宿命真的存在，那么，长眠于东西世界交汇之地的洛克，已与其一生之追逐完成归摄。
（一）谁此时孤独 将永远孤独
毋庸置疑，约瑟夫·洛克是一名宿命论者，他一生奔波在东西方两种截然不同但已开始激烈碰撞的文明之间，在所谓的开化和野蛮之中，苦苦独行，为的，便是追逐自己的宿命，最终获得内心的宁静。
然而，他的个性注定了他永不可能在活着的时候就找到答案，他的精神之乡，与其说是在丽江，在中国西南那片艽野壮美之地，不如说，是“在路上”。
正如作者史蒂芬妮·萨顿在这本传记尾声中所说：他永远只是一个移民，哪儿都没有他安身的家。也许正是由于他年轻时就离开了自己的家乡，这就注定他将彻底失去自己真正的家园。
巧的是，我在阅读此书时，在一家咖啡馆里看到了洛克的同胞、奥地利诗人里克尔的著名诗句：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将永远孤独。
在我看来，这两句诗，完全就是洛克漂泊一生的真切写照。
或许，他也曾读到过与自己同时代的老乡的这首《春日》，并且表示认同。诚如他在日记中所写： “家，噢！我真想有个家，一个再也不会让我感到孤独的地方！可是我知道，这对我是不可能的。”
永恒的孤独，是人类不可逾越的真理。只不过有些人将之深埋心底，编造出各种各样的信仰或谎言试图掩饰，而有些人，选择以直面。
洛克只有“在路上”的时候，才心生直面孤独的勇气，一旦停滞下来，就会深陷抑郁和沮丧——1933年6月，在丽江埋头苦读半年后，洛克在日记中悲叹：“我的生命是孤独的。”
萨顿形容洛克是“一个不断需要用刺激和变化来寻求生存乐趣的人”，我觉得这非常恰当，而且，根其源由，正是其乖张的天才品性。
毫无疑问，至少在其专业领域——人类学、植物学、语言学等，洛克是一名天才，但与此同时，“他也是世上脾气最糟糕的一个人”（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助理编辑格雷夫斯）。
而这，仅仅是洛克复杂个性中所呈现的一面罢了。
译者李若虹在《重识约瑟夫·洛克》（《读书》2014-08）中这样总结主人公的性格：洛克个性独特，性情复杂，内心世界时时充满着矛盾。他既有超人的天赋，富有教养，诙谐幽默，又有一副坏脾气，总自以为是，讲求虚荣，难以让人接近。
除此之外，他还冷漠傲慢，却善良慷慨……这一切，既与他的原生家庭息息相关，又和他自幼展现出来的异于常人的天赋脱离不了干系。
换而言之，这是一个童年不幸的天才。
约瑟夫·洛克出生于奥地利维也纳一个底层家庭，父亲是波兰伯爵的管家，严厉暴躁，母亲则是他儿时唯一的欢乐记忆来源，然而，在小约瑟夫6岁时，母亲便因病去世，两个星期后，仅剩的能给他带来一丝安慰的外祖母也接踵离去，这让年幼的他深受打击。
为了逃避现实的遭遇，这个心思聪慧的少年，给自己插上了想象的翅膀，飞向遥远而神秘的东方——他的心灵避风港。
天才少年厌恶学校的乏味，在同学中格格不入，因而经常逃学，流连于母亲的墓地，后在公园里和阿拉伯托钵僧成了朋友，从此对异国风情和语言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兴趣。或许是得益于阅读了相关的异域书籍，他知道了中国，并对这个神奇之邦产生了强烈的向往之情。
可老洛克是个狂热的天主教教徒，早早就计划好让约瑟夫长大后实现自己未竟的愿望，成为一名专职牧师，而令他惊喜的是，小洛克在这方面拥有极强的天赋。但是，后者对牧师一职全然无感，恨不得马上就远走高飞，去旅行、去考察，去探险。因此，高中一毕业，他就选择离开维也纳，四处游荡。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