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挥之不去的乡愁

朱辉的长篇小说《白驹》以苏北白驹镇为背景,通过对乡土记忆、战争创伤与文化裂变的书写,深刻展现了故乡对其写作表达的深远影响。这种影响不仅体现在题材选择与叙事策略上,更渗透于其文化立场与美学风格的建构中,形成了一种兼具地域性与现代性的独特表达。

一、地理空间的文学重构:作为精神原乡的白驹镇

朱辉笔下的白驹镇并非简单的物理空间,而是承载着历史记忆与文化基因的“精神原乡”。小说中白驹镇的原型源于作者的故乡江苏兴化戴窑镇,其地理特征(如串场河、平房与楼房的变迁)与历史积淀(如盐业文化、水浒文化)被转化为文学意象。例如,小说中“烧饼技艺”的细致描写,既是对苏北传统手工业的忠实记录,也是对“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的乡土生存哲学的隐喻。这种对故乡日常生活的诗意重构,体现了朱辉对本土文化肌理的熟稔与眷恋。白驹镇在小说中不仅是故事发生的舞台,更是一个象征性容器——它既容纳了施耐庵笔下水浒英雄的草莽气概(如小说中穿插的板桥道情),也承载着战争年代普通人的坚韧与创伤。

二、历史与现实的交织:乡土变迁的文学见证

朱辉的写作始终关注乡土中国的现代化转型,这一主题在《白驹》中通过“白马闯入—消逝—骡子留存”的意象链条得以呈现。白马作为外来战争符号打破小镇封闭秩序的情节,隐喻了现代化对传统乡土的冲击,而骡子作为杂交产物的留存,则象征文化异化的必然性。这种对故乡历史暴力的书写,与其另一部作品《七层宝塔》中“村子竖起来”的城镇化焦虑形成呼应——两者均揭示出作者对乡土伦理崩解的隐痛与对文化韧性的辩证思考。故乡的现代化进程成为朱辉观察人性异化的棱镜:炳龙从烧饼学徒到走私者的身份畸变,恰如《七层宝塔》中唐老爹对“上楼”生活的抗拒,共同构成对现代性悖论的批判。

三、语言与美学的在地性实践

故乡的文化基因深刻塑造了朱辉的文学语言。在《白驹》中,苏北方言(如“敦实”“硬铮”)与民俗意象(如熏烧、三腊菜)的融入,既增强了叙事的在地性,也构建了独特的抒情维度。这种语言选择不同于沈从文的湘西牧歌,而是更贴近“以日常写荒诞”的苏北经验——例如白马与驴交配的超现实场景,既带有魔幻色彩,又根植于民间传说对“异象”的解读逻辑。此外,朱辉对乡土叙事的“去浪漫化”处理(如淡化战场硝烟而聚焦日常暴力),反映了其受鲁迅文学传统影响的批判视角,

四、文化身份的自觉与超越

朱辉的故乡书写具有鲜明的文化自觉意识。他通过白驹镇的命名悖论(“白驹无马”)与历史循环论(板桥道情的唱词)的并置,将个人命运嵌入民族集体记忆,从而超越地域局限,触及现代性困境的普遍性。这种创作姿态与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形成对照:莫言以魔幻狂欢解构历史,朱辉则以冷峻笔触解剖创伤;前者张扬民间生命力,后者追问文化根脉的存续可能。故乡对朱辉而言,既是素材库,更是方法论——他通过白驹镇的微观叙事,完成了对启蒙与浪漫主义传统的本土化重构,既接续了赫尔德“民族心声”的浪漫主义精神,又以自由主义立场审视个体的精神漂泊。

结语:故乡作为文学母题的现代性转化

在《白驹》中,朱辉实现了故乡书写的三重超越:从地理怀旧转向文化反思,从线性史观转向循环隐喻,从抒情传统转向荒诞叙事。这种转化既源于作者对故乡复杂情感的辩证认知(眷恋与批判并存),也得益于其跨文化的文学视野(如对魔幻现实主义的本土化改造)。正如小说结尾骡子的留存所暗示的,朱辉的写作始终在传统与现代的张力中寻找平衡——故乡既是他的创作原点,也是测量文化断裂与精神归乡的永恒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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