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只说如今康潋、康滟,因为林枢体虚、郑氏避世、康邵氏生病,也拿起了钥匙管起家来。因为康潋和康滟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林枢怕她们受了下人的气,所以叫了崔妈妈来替她们看着些。如今就开了明诚轩让她们在此议事,说是事情倒是不多,只是开了春了,又要开库房找料子给家人做新衣裳、又要铲除院子里的杂草、厨房采买又要置办新的杯碟瓷器;虽然说上年庄子里敬献了好些野意儿田产和银两,但因家里连日事多,都还未曾入库。现而今汪松榯也站在下面,汪寒江也站在下面,下面的婆子奴婢站了满满的一地,饶是林枢当日见了也未免要头疼的。
却见这两个姑娘皆气定神闲的坐在上面喝茶,康潋先放下了茶碗对下面说道:“我们都是年轻的姑娘,要是有不懂的、办错了的,你们需要多提点着我们。可若是你们想趁我们年轻就哄骗我们,那也是不能够的——崔妈妈就在这呢。事有轻重缓急,就先从银钱转存说起吧。”
此话说完,汪寒江便拿出了些散碎银两同银票放在两位姑娘的手上以作舒展转圜,随后汪松榯便在外头说起庄子上进献了多少银钱。现存放在哪家钱庄,又呈上了银票,又让汪寒江收了票据银票记录在案,保管起来。接着又说起现今各房的月钱都还没放,康滟听说,就仗着素日称量香花脂粉的,拿着钥匙去取银子银票出来,令众人来她这里领乞月钱。汪寒江递来账目,又有白汀流霜在旁陪着,来人便称了银两,领乞人重新再称一遍,确认无误了方才签字画押。两个人双管齐下,竟比林枢一人在时更加井井有条。
只说来明诚轩回话的婆子丫头们只见到屋子后面窗子底下站了个人,披裹着披风死搂着手炉,一心一意的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一个路过的婆子见了,立刻去里面给崔妈妈使了个眼色,令她知道窗子底下有人。崔妈妈这才叹了口气,告了个罪出去,来至那人跟前,只清了清嗓子,那人便浑身一僵,回过头来,竟是林枢站在风口处。
崔妈妈拿腔拿调的问道:“夫人,可放心了?”林枢讪讪的说道:“嗨……我这也是,闲着没事干吗……”崔妈妈过来把林枢从草窝子里扶出来说道:“夫人,太太既然教你好生养着,你又何苦操这个心?三姑娘心中拿得定准且不说,四姑娘也是跟着夫人瞧了几天的帐的。夫人啊,只好安生的将养着,把身子骨儿再养回来……”说罢又对四下喊道:“燕草,碧丝,送了夫人回去!”燕草和碧丝听话便从后面钻了出来,一左一右的架了林枢回去,只听得林枢说道:“诶我不是让你们俩别跟着我的吗你们怎么都不听我的……”
崔妈妈眼见着林枢被她两个架了回去,这才好生的回去辅佐两位姑娘理家。又说林枢回了白鹭洲,见了那对白鹭也恹恹的,那黑猫也躲在床上窝着睡觉不理人,只对着满炉的香烟出神。
碧丝见她如此,便说道:“夫人,将军书房里我瞧着有好些图册的,不如我们陪你去看看吧?”林枢恹恹的一边随意扒着些烟灰一边说:“将军的书房里万一有点机密的文件,我们去不太好。”燕草坐到她的身边说道:“夫人,我都打听过了,将军素日里的那些军机要件只在军中处置,不然这书房必定会有军士把守啊。”可林枢还是觉得私自去康衍的地界儿不太好,只说道:“可是那毕竟是将军的地盘儿,咱们私自去不好吧?”燕草倒是笑道:“夫人你道碧丝是怎么知道将军书房里有图册的?自然是云起说给她的啊,”碧丝听如此说,立刻打着骂着燕草说道:“你这不知死的小蹄子,净胡说!夫人你可别听她的!”林枢看了她一眼,却笑道:“哦,好的,我不听。以后再想说什么我都不听了。”碧丝却又跺着脚说道:“夫人!”
说是说笑是笑,林枢到底是无聊了,被燕草和碧丝撺掇着来到康衍房中找寻他们所说的图册。谁知道在书案上就见到了几本书,一本乃是写道是上琼画林,一本乃写道是万里春色。林枢随手翻开一本,竟是春闺图册!
那碧丝见了里面的图画吓得呀了一声捂住眼跑了出去,燕草倒是撑着没跑,只是林枢饶有兴趣的说:“这画的倒是挺好看的,对人体的体态特征描写的都非常美观,挺有观赏价值的。”燕草便羞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奴婢去给夫人备些茶水点心……”说罢也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林枢一页一页的翻着那些图册,从他们各人的衣着配饰,看到姿势形态,一直到场景描绘、构图留白,看的好不仔细。一边看一边还急着用笔的力度,线条的来去,似乎对画技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看着看着,不知几多时,有人问道:“好看吗?”林枢点头说道:“挺好看的,这本最好看,从构图到场景人物,再到用色和线条都是最好看的。”那人似是笑了一声。林枢这才觉出不对来,抬头一看,却是康衍不知何时回来了。
原来康衍一回来,便去了白鹭洲换衣裳。只见房中静无一人,唯有一只黑猫窝成一团睡在林枢素日睡的地方。康衍没有叫云起进来,只说独自换了衣裳,待要问人夫人去了哪,却只见镜尘湖对面燕草和碧丝两个在竹林之中相携,便知林枢的去向了。谁知来至此处,倒见燕草和碧丝两个丢下了他便跑开了,倒看的康衍一头雾水。
进了内室,却见林枢捧着春闺图册看的入神,可真真是哭笑不得。康衍陪着她看了许久,看的康衍倒是意兴阑珊,鼻息间全是林枢身上的馨香,只恨不得同林枢滚在一处才好。可林枢却面上不见一丝春色,钻研画技钻研的如此入神,独他自己急得火急火燎,不得已只能问出声来。
林枢抬头只见康衍回来了,立刻问道:“将军回来了,燕草,碧丝,伺候将军茶水!”说着便要走出去,却被康衍拉住了说道:“我陪着你看了大半本春宫图册了,也没人敢来伺候我俩的茶水……夫人……”林枢听着他的声音低沉,呼吸滚烫,便知道他要做什么。立时将他推了开,只说了个你字,便看了看四下里,又低声说:“大白天的,你……门窗也不关?”
康衍笑出声来,快步走过去关了门窗,又将林枢拉到另一边的榻上宽衣解带,云雨起来。林枢躺在康衍身下,勉强承受,只听康衍笑道:“怎么夫人偏爱白日宣淫?”林枢却喘息着迎合他,未发一语。
云歇雨收,却是无人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帕子,二人的衣衫也均被揉成一团,发髻松散,面含春色——根本没法出去见人。林枢只把这烂摊子丢给康衍去收拾,自躲在薄衾毯之中万事不理。可书房只有书桌旁有火炉,二人又刚刚行房,身子虚寒。康衍如何敢让林枢在这里睡下?必要睡出病来的。于是赶忙叫了人进来,送了衣裳拿了被褥又打了热水,一时间搅得阖家皆知。
就连晚间去给康邵氏请安,康邵氏也说:“你们年轻夫妻的,做事也得周全些。每个黑天白夜闹的,如何是好?衍儿,你可打紧着,枢儿这一年都不能怀妊,你们俩可要节制着点。”他二人被康邵氏训得无地自容,只有是的一字说的。
夜里,康衍同林枢说起前日放榜之事。只说前三甲竟有皇后的嫡亲弟弟——韦去来的,明日便要去金殿对策了。
说起这韦去来,从来是鲜少在人前显才的,平时也是眼高于顶,落了个怪癖放诞的名声。只是这次竟被他拿了前三甲。康衍说道:“明日只怕皇后要找你入宫了。”林枢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道:“为什么啊?”康衍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这是傻了不成?如今皇后的弟弟只怕要高中了,不正是叫你去给她弟弟议亲去的吗?”林枢想了想问道:“那要是皇后娘娘看上我们家的姑娘了呢?”康衍也被这个问题问的愣住了。
谁知翌日一早,宫里果然来人传话,知道林枢的身子好多了,便教去韦皇后宫里陪皇后说话去。林枢梳妆了来至韦皇后宫中,韦皇后见她气色大好,也知道她调理得宜,这才放了心的说道:“这才是,你们年轻夫妻,早晚还会有孩子的。”林枢也只有点头说是的份:“还是皇后娘娘赏了我那么多的补品,我才好的这么快的。不然那是时大出血,后来又拖了一个月恶露不下,喝了那么多牛膝汤。要不是皇后娘娘可怜我,我也不会现在就能进宫陪娘娘说话的。”韦皇后笑道:“你们夫妻两个都是好的。日前太原府的事情,还有出使的事,并上报疫情、主动隔绝等各事做的都很好。多少言官上表称赞你们夫妇二人……听说,你们家六房的大姑娘同晋王的世子定了亲了?”
林枢听见这话,立刻站起来跪在地上说道:“将,将军跟晋王,政见相近,志同道合,这才,这才亲上做亲的……”韦皇后见她如此,立刻让她起来:“好好的,你身子还没好全,动不动就跪,快起来。你们如此行事,也是对的。晋王是先燕王之子,燕王也曾是先帝议储的人选,还曾入宫抚养过的,如今你们想要亲近晋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也没有旁的儿子可以辅佐,晋王……很好。你们夫妻眼光也很好。”林枢战战兢兢的坐在了座位上,又问道:“娘娘,这次招臣妾入宫,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什么想问的?”
韦皇后听了这话便笑了,说道:“前日放榜,我这弟弟已进前三甲,眼下又在平章殿金殿对策。我最操心的便是这个弟弟的婚事,他如今都已经二十四岁了,还没有成婚……想叫你来问问,你家的两个姑娘如今都多大年纪?容貌品性如何?你且细细的同我说一说。”
林枢心里一颤,果然应到了她昨晚的话,只好说起康潋和康滟来。只说家里两个姑娘多大年纪,什么模样,又说康潋目光长远,康滟儿女情趣甚佳。
韦皇后听着倒是说起:“倒是这个三姑娘,若是真的有这样的眼界的话,倒是个好的。”林枢度其意,只怕是看上了三姑娘康潋,只是她不晓得韦去来的性格,也不敢把话说死了,只得说:“娘娘要是有这个心思,臣妾就回去帮您问问我婆母。虽说长嫂如母,但是毕竟母亲还在呢,总得跟母亲说了才行。”韦皇后笑道:“如今你也得你婆母的欢心了,你去说我也是放心的。那小云氏也料理干净了,如今府里也是你们自己做主了。外头的应酬也得多上上心才是。”林枢答了个是,说不几句话便出宫回家去了。
林枢走出去的时候,刚巧碰见内侍来传话报喜,只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国舅爷金榜高中,陛下御笔钦点,状元及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