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私自堕胎乃是大忌,律法森严。
于是民间郎中私售的堕胎药,便成了紧俏货,价码极高。
且那时妇人若想落胎,绝不会明言有孕,只推说是“身怀鬼胎”——这词儿后来才演变成“心怀鬼胎”。
话说南省某城,有位刘郎中开了间药铺,生意清淡。
这日,铺子门口来了个男人,一身簇新的亮黑小褂,头戴瓜皮帽,眼神躲闪,说话吞吞吐吐,四下张望。
刘郎中何等眼力,一看便知此人必有难言之隐,遂将其请入内堂。
落座后,男人自称是城中某大户人家的管事,压低了声音道:“郎中,实不相瞒,我家少奶奶…‘身怀鬼胎’了!求您赐粒落胎的药丸。”
他强调道,“事关主家颜面,万望保密!”
刘郎中捋须点头,一脸了然:“明白明白,老夫只管卖药,不问缘由。”
说罢起身,走到内堂一口大木柜前,俯身摸索片刻,竟从柜底暗格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圆形木盒。
他当着管事的面,郑重打开木盒。
盒内衬着黄绸,上面竟是一幅精细的太极阴阳鱼图案!
阴阳鱼眼的位置,各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药丸,一黑一白,莹润有光。
刘郎中先拈起那枚白丸,凑到鼻尖嗅了嗅,眉头微蹙,摇了摇头,将其小心放回原处。
接着,他又拿起那枚黑丸,同样细细一嗅,脸上露出满意之色,这才郑重递到管事手中。
“此乃落胎丸,服下立效。切记,三月内不可同房。”刘郎中叮嘱道。
管事接过黑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盒中那枚白丸,忍不住问道:“敢问郎中,那枚白丸…又是何用?”
刘郎中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这黑丸专落鬼胎,无论几月,药到胎落。而这白丸嘛…更神!服下此丸,三年之内,任你如何…咳,‘勤耕不辍’,也绝无‘珠胎暗结’之虞!纵使一日百回,亦是高枕无忧!”
管事听得心头一动,忙问手中黑丸价钱。
刘郎中只伸出三指:“三文钱,图个吉利。”
管事付了铜钱,揣好黑丸,匆匆告辞。
人一走,刘郎中立刻唤来老婆:“快收拾细软!三个月后,有大买卖上门,钱一到手,咱立刻远走高飞!”
老婆将信将疑:“老头子,你凭啥这么笃定?”
刘郎中嘿嘿一笑,眼中精光闪烁:“此人衣着体面,确是管事无疑。但他话里有破绽!若真是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有孕,怎会让一个男管事抛头露面来买这等私密药?必是避着主家,怕人知晓!那这‘鬼胎’…十有八九,就是这管事自己种下的祸根!如今他还能偷跑出来买药,说明奸情未露。此番落胎之后,二人岂肯罢手?定会再续前缘!那时,这枚能保他‘无后顾之忧’的白丸…嘿嘿,对他而言,便是无价之宝!”
“那…他方才若是不问白丸,你这戏不就白唱了?”老婆仍有疑虑。
“妙就妙在这里!” 刘郎中抚掌道,“似他这等在豪门里周旋的管事,最是机敏好奇。我故意在他面前取出宝盒,又先拿起白丸嗅闻摇头,再放回去…这一番做作,便是勾他的好奇虫!寻常人见了都要问一句,何况是他?这‘白丸何用’的话,非得他自己问出来不可!他一开口问,这‘雀儿’便已半只脚入了我的‘笼’!”
果不其然,三月刚过,那管事便再次登门,开口便直奔主题:“刘郎中,那白丸…作价几何?”
刘郎中气定神闲,缓缓伸出三根手指:“纹银…三百两!童叟无欺,不二价。”
管事脸色变了变,终究一咬牙,掏出厚厚一叠银票拍在桌上!揣起白丸,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郎中夫妇当即卷了银票,变卖家当,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座城池。
至于那枚价值三百两的“神药”?
不过是刘郎中用晒干的萝卜泥,随手搓成的小丸子罢了。
这便是“诱雀入笼”的精髓:
话,要你自己问出口。
路,要你自己走过来。
设局者不过看穿了你心底最深的恐惧和欲望,再将那“解药”在你眼前一晃。
你便如那扑火的飞蛾,心甘情愿地,钻进了为你备好的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