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阮千荨
2015年，夏，虹口足球场。苏打绿出道十一周年演唱会。我安安静静地坐在喧嚣鼎沸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终于挨到谢幕，青峰独特的嗓音唱道：“伤口总得需要时间复原，管命运的神，多想问你是不是打了个盹，难道这叫缘分，我没想过再遇见不是恨……”在他的歌声里我看到那些年的自己，眼里忽然升起有生之年最大的雾气，蒸发成云，最终下成倾盆暴雨。
我青春里的苏打绿，属于你们的第二个十年，在这里开始，我的爱情，在今天结束。
2005年，苏打绿以一首轻快明亮的飞鱼掳走了我的心，你以一份全校通报的违纪单掳走了我的心。
确切的说，是你拿着吉他在女生宿舍楼下用五音不全的破锣嗓改编着我偶像的歌，学偶像剧里男主角一样痞痞的在楼下喊我的名字，引起一大波人来围观。
但是跟偶像剧里不同的是，我没有激动的甩着泪花狂奔下楼扑进你怀里，而那一大波人里，恰恰有来学校视察的教育局领导。菜花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给我描述了一遍当时的场景，我张着惊讶的大嘴巴子，缓过神来的时候感觉下巴要脱臼了。
林暮尘，你真是蠢到家了，连我在没在宿舍都没搞清楚就跑来告白。
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教室做套题，专注的神情让人丝毫无法将你和早恋违纪这样的词语联系起来。
我跑去找你的本意可能是要质问你为什么在我宿舍楼下喊我的名字，可能是嘲笑你短路的智商兴师动众我却不在宿舍，也可能是为你受到处分表达我的歉意……但具体是为了什么去找你，我真的已经记不清了。
但我能清楚记得的是，我们是拉着手从教室里走出来的。是的，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成了你的女朋友。
那一年，我高二，你高三。我们就这样在老师的眼皮底下偷偷谈起了恋爱。你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顺利通过三试拿到了上海交大的保送名额，违纪连班主任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美好的不能再美好的回忆，因为你偷偷放在我桌洞里的巧克力而心跳加速，因为你国旗下演讲的慷慨激昂而自豪不已，因为你出现在班级门口同学的起哄而暗自窃喜。
但很快的，暑假与一纸通知书如期而至，我们面临了分离。我替你高兴也为分别难过，我从不曾失态却抱着你哭的像个孩子。
那一年的超级女生走进了我们的视线，没有人能想到十年后的李宇春在所有选秀里人气依然无人能敌；那一年的左耳成了校园女生的必读书籍，没有人能想到十年后它被拍成电影票房过亿；那一年的苏打绿几乎不被知晓，没有人能想到十年后他愈发鲜活巡演遍布全球各地；那一年的东方神起青涩帅气，没有人能想到十年后再无神奇；那一年你拉着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神如磐石无转移，没有人能想到十年后，我们走到这步境地。
你去报道的前一天来找我，那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你就在我家楼下站了一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堵到了回家的我。
你不由分说的一把抱住我，力气大的勒得我生疼，我挣扎着推开你，抬起头竟然看到了你的眼泪，你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男生流眼泪，我忽然就慌了，毛手毛脚的给你擦眼泪，你轻轻揽过我，半饷才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永远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我像大人一样轻轻拍打着你的背安抚着你，那个时候的你大概是不明白永远的意义，不然后来你怎么会在中途就退出了我的生命。而我也不懂，那是我们永远都抵达不了的远方。
你走了，高三来了，我像一只陀螺一样在专业和文化课之间忙的团团转，我每天很早的赶到教室去背英语，快熄灯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画室。我把自己弄的特别忙，生怕一停下来对你的想念把我吞噬。
想念像一只巨大的柠檬味的网，酸酸的让人逃不开又止不住眼泪。
冬天来临的时候，你回来了。我看着你，像做着一个不真实的梦，直到落入你怀抱，都觉得这一切不像真的。
你带我去吃饭，一出校门口就一把把我背起，引的路人纷纷投来羡慕或异样的眼光，我有些不好意思，你却毫不在意，走着走着你好像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认真的对我说“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
因为这句话我开心了好久，心扑通扑通像小鹿乱撞。
你请的假到期了，临走的时候你神神秘秘的送给我一份礼物，嘱咐我回宿舍了才可以打开。可是我沉不住气，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就偷偷拆开了。
是一部诺基亚手机，还有一封信。信的大致内容是说这是你打了两个月的工给我买的手机，号码已经替我存上了以后想你再也不怕联系不到你了。后来的很多年，我换过无数部手机，收到无数封情书，但再没有一次，让我有流泪的冲动。我一直记得看到这一切时候的感动，还有那句，你说无论我什么时候打给你，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会在。
如果那天恰巧有人乘坐307路的公车，一定会对一个背双肩包哭的稀里哗啦的姑娘印象深刻，因为她又哭又笑的样子真的好丑。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我们一起去了凤凰，那个美丽的湘西古城。我们无意中上了去黄丝桥古镇的车，走到一半得知坐错车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慌了，你拉住我的手安慰我告诉我有你在，你知道吗？因为有你，即使这暮色四合，前路犹未可知，我也丝毫没有感到害怕。
你也真的没让我失望，在凌晨之前找到了住的地方。很多年后我都常常想起那个夜晚，我们手拉手在异乡的街头走着，好像一直一直走下去，就能走到我们的家一样。
我们住的客栈门口有一位卖手工饰品的苗族阿婆，她低头串珠的样子像极了我去世的奶奶。你真是心思细腻的男生，我只不过是眼神复杂的多看了她一眼，你便拉着我去照顾她的生意。你给我挑了好看的脚链蹲下身给我系上，得意洋洋的抬起头霸道又认真的对我说，带上就是我的人了，再也不能走掉。在这样浪漫的景区呆久了的阿婆大抵是见惯了这种场面，笑眯眯的看着我们，眼神慈爱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单反，手机拍照功能也那么匮乏，我搂着阿婆，你拿着当时极其先进的卡片机蹲在地上不停的给我们拍照。林慕尘，我没有告诉过你，那真是我记忆里最美的夏天。
离开古城的时候我抱着阿婆哭个不停，你拍拍我的背，特豪迈的说，别哭了楚楚，有机会我会再带你回来看阿婆的。
我自小害怕离别，但你赋予了我新的希望。再遇见。
尽管大学我们依旧分隔两地，但从未影响过我们的感情。你每个月都会长途跋涉风尘仆仆的把自己送到我面前让我多看几眼，每天晚上都会和我通电话对我讲晚安，即使你不在我身边我的生活也被你填满。我用短短四句话描述完我们的四年，似乎真的是太轻描淡写。
我曾幻想过我们的未来，幻想着有一天我们走在婚礼的殿堂里，幻想着我们会有自己的宝宝，眼睛像我鼻子像你，一到周末我们一家就出去郊游，这一切，最终都成了我的南柯一梦。
你毕业顺利的找到了心仪的工作，我选择了继续考研。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没有选择学业而是去工作，陪在你身边，会不会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尽管我清楚的知道，很多事情，没有如果，没有以后。
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我那么相信你，从来不去翻看你的东西登录你的社交账号，却得到了这样一个“惊喜”。
她找到了我的时候，我正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下楼梯，我的黑眼圈和妆容精致的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还有她盛气凌人的样子，让我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寒心不已。
从她的话里我大概是明白了些什么，她是你顶头上司的女儿，偏偏看中了你，在平淡的我和美人事业双丰收之间，你最终选择了后者。
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八年，我在床上不吃不喝躺了三天后决定结束这一切，我爱你，但不代表我的自尊我的爱可以被你随意践踏踩在脚底。分手的短信如同石沉大海，你像消失了一样杳无音讯。我关了手机，只身坐上了飞往凤凰的飞机。凤凰已经不是我们当年去时候的模样了，古镇卖起了门票，酒吧咖啡店数不胜数，就连我们住的客栈，也不复当年。毫无疑问的，我没有找到阿婆，这个世界日新月异的变化着，连遥远的古镇都不能避免被改的面目全非，何况是我们。
回到家开机的时候，手机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想象中的无数未接和短信轰炸。事实上，我多希望你跑来找我告诉我一切都不是真的，或者说你知道错了，我也一样会原谅你。但是你选择了我最不耻的逃避，最后的关头，你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好好的和我说声再见，好好的告别。
我的失望像溢出瓶的海水，酸酸涩涩，在得知你订婚的消息时，终于变成了绝望。
没想过会再遇见你。你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她还是那么的骄傲不改盛气凌人，你看见我，惊讶的表情最终变成了苦涩一笑。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为什么眼睛里却毫无生趣充满疲惫？
忽然之间看到你却还依稀觉得有点可怜，忽然之间你的算计我的算计全都不见，当初的我的疯狂你的背叛像个笑点，忽然之间你经历的我经历的所有画面。
你来找我是我始料未及的。从你断断续续的独白中我大概听明白了几句话：你后悔了，你还爱我，重新开始好吗？
“不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和你同时愣住了。但缓过神之后，我又一次说了一遍：“不好。”斩钉截铁。你看，我不是赌气，我的第一反应和深思熟虑后的选择都是离开你。尽管你在我和前程的选择里放弃了我，但你应该知道，我从未怪过你。在最初的最初，我每天都在幻想你来求我原谅，但等了太久，我的期望变成了绝望，我一点一点放下你，如同和过去诀别一样狠心割开自己，取出你这根软肋。
离开你之后我堕落过消沉过号啕大哭过割腕自杀过，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走在有风的夜里，想起你说过的我丢了你去哪里找我。
你没见过那时候的我，哭泣的我悲伤的我绝望的我挣扎在生死边缘命悬一线最终被救活的我。我曾深爱你成愚，你并不需要知晓。只是我再不愿疼痛，再不愿触及，也许我们之间还是有爱的，但信任这东西一旦坍塌便再也回不去了。
分别后的第二年我在路上见到过一只小狗，呆呆的萌萌的滴溜溜的大眼睛像极了我们一起养过的白白。白白生病死后我哭了整整一个周，你一直都想再买一只小狗给我，你说养大了我们也差不多该结婚了，但是后来我再也没有养过狗，我们，也不了了之。
但从那以后我爱上了关于动物的电影，有一次我看了一部电影叫《忠犬八公》，片子的结尾说，他们教导我忠诚的意义。我们不该忘记爱过的每一个人。
They taught me the meaning of loyalty,that you should never forget anyone that you loved.
也许人之所以感动，触动内心，是因为我们向往。之所以向往，是因为我们缺乏。我们总是有太多的理由和借口，我们总是把事情处理的那么糟糕，忠诚，我们忘记了有多久？还不如一只狗狗。
我们不该忘记爱过的每一个人。是啊，我们不该忘记。可是我们一直推崇的是，忘了吧。仿佛不忘记就不足以证明我们的豁达，不足以证明我们的坚强，不足以证明我们开始新生活的决心。
因为记得太痛苦吗？可你毕竟是我深深爱过的人。
我想我们真的是深爱过彼此，用很长的一段岁月和神情。我相信你同我一样想过天长地久，那个我看一眼就赶紧把烟扔了的男孩，曾经是那样的容忍我，钟爱我，保护我。我以为你会一直这样陪在每一个我需要你的时候，但是你没有。
最开始的时候，我常常想不通，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会突然变了心意。后来菜花告诉我说，一块糖，你吃了就吃了，它是甜的就是甜的，苦的就是苦的，干嘛老纠结它为什么是甜的为什么是苦的呢。
我深以为然。嗯，想不通就不要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十年的光阴太漫长，漫长到足以改变一个人，忘记一个人。你送我的手机早已停产，你对我的爱也已经欠费停机。物是人非这个词很好的概括了人世间大多数的变故。我爱你十年如一日沉淀，放手给你所有碧海蓝天。
但我永远忘不了我参加你婚礼的那天，我除了你谁也不认识，然后我走上前问你，我该坐哪？你紧紧拉着我的胳膊对我说，我要结婚了，为什么不是你？
所有回忆，青丝白雪。这是我关于你最后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