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结的梦(1)

1.梦之始

        刚上一年级的小小无比聪明。

        老师讲课,她一听就会,每次考试总是双百。可是那一天,小小发高烧,直到第二天才醒来。从医院回来后再也不愿意学习。还把以前学的功课全忘了。

        爸妈看到失而复得的女儿,无比珍爱。小小愿意干什么,爸妈就让她干什么,即使不学习,他们也只是好言相劝,小小小嘴一噘,歪着头说,我再也不想动脑子啦!可是学还得上。

        小小在出院后的第一天,背着妈妈做的绣着梅花的新书包,一蹦一跳地上学去了。

        老师和同学们像花朵欢迎蜜蜂一样地欢迎她,不,是欢迎蝴蝶,看她打扮得多美啊!水绿的裤子,粉红的上衣,乌黑的两个发辫上还打上两个粉红的蝴蝶结。

        老师看着她的目光是那样亲切,仿佛她就他们班未来的女驸马;孩子们看着她的目光是那样亲切,像看一面光荣的旗帜。

        可是小小不能集中精力听课了,她的目光和心思常常被身边的一切所吸引。

        学堂里,她不是摸弄自己的铅笔盒,就是玩同桌的蜡笔,要不就是时不时地往窗外瞅,看看有没有小麻雀,或者蝴蝶什么的。

        回到家,和小伙伴们到处玩耍。他们会把很长很长的芦苇叶子摘下来编虱子窝;跑到红芋地里,采下红芋梗子做项链;把秫节杆的一端用小棍撑开,裹上蛛网去捕蝉;到草地里去捉蚂蚱;天热得很的时候,他们还会爬到树上去找阴凉。他们……只差下河摸鱼没干过了。

        小小在班里再不是第一名了。

        她成了一个平平常常,甚至过分贪玩的孩子。

        平常就平常吧!

        比起学习,小小更爱一切的自然。

        她常常对着一株草傻傻地呆望。细细的草像一层毛刷子,用手撸过去,痒酥酥的;宽叶子的草,像一个发胖的小姐姐,敦敦实实的,怪好看的;圆叶子、扁叶子、花叶子的草给大地铺上镂空的地毯,惹得她想躺上去亲一亲;挂着露水的草一定是努力生长了一夜,累出了汗……

        小小看着眼前各种各样的草,她的眼里闪着童稚的欢乐。

        小小还爱看树。村子里到处都是树。自己家门前就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泡桐树,有一年,上面还停留过一只像凤凰一样美丽的大鸟呢!

        泡桐树每年总有一次把自己打扮得特别漂亮,满树繁花,把天空都填满了。花朵像紫色的铃铛,小小能听到铃铛清脆的笑声,笑得一颤一颤的。那声音直直地钻进了鼻孔,化作了香味,逗得小小滋溜溜地吸鼻子。

        家里大门口还有一棵椿树。椿树上有椿蹦蹦。它们把自己打扮成古装戏里的花旦,裙子旋开,一层比一层美。看着它们的红裙子,小小好生羡慕。

        走出家门,院墙周围,河湾里,家家屋前屋后,楝树、枣树、槐树、杏树、桃树,李子树……小小看不过来,就天天看。

        对了,还有竹子、芦苇。

        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汹涌着绿色的波涛,奏响百箫齐名的天籁。没有风的正午,竹子高举剑戟,与天空争锋。小小昂着小脸看着竹梢把深蓝的天空围城一眼井,井水深蓝如湖,望不到底,小小的心思沉浸到这眼井里,做着深蓝色的梦。梦儿扎上翅膀飞到很远很远的天边。

        比起学习,小小更喜欢一切的自然。

        比如,与大人一起下地干活。看麦浪翻滚;听熏热的风介绍成熟的麦香;当风风火火的镰刀刺啦刺啦划出矫健的麦茬,她心里也会感到像熨斗熨过一样舒贴。

        秋天雪白的棉花铺满田野,她仿佛看到碧波的大海泛起朵朵浪花。还有摔着响炮的豆荚,咧嘴笑的玉米,蠢笨的大红薯,都会让她无比快乐。

        天上燃烧起一片橘色的晚霞,橘色很快就变化成了粉紫色。晚霞下面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庄稼也穿上了晚霞粉紫色的轻纱。傍晚的轻雾氤氲过来,牛羊在暮霭中归圈了。谁家的小狗欢乐地跑出来,遥响一串清脆的铃铛。

        小小看着晚霞,不知怎么竟然想起同桌的蜡笔,蜡笔也有这样的色彩呢!

        晚上,小小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用蜡笔画了好大一幅画,画里有晚霞,有庄稼,还有一棵很大的开满鲜花的树。她和小伙伴们在画里飞奔,小小快乐得咯咯地笑醒了。

        小小也买了蜡笔,第一次用爸爸的烟盒纸画了一幅画,那是一棵开满鲜花的树,其实就是几个软软的绿色枝条,上面有几多红花罢了,但让小小看到色彩搭配的美丽,这让她很开心。

        每天放学她总要画。她搜集了很多烟盒纸,把白色的一面朝上,用针缝在一起,她有了第一个画本。

        她画草,画花,画树,画天空,也画鸡鸭猫狗。那当然不能算什么画,但每一张纸里,都融入了小小的心思,像春天的雨丝那样细密,像秋天的月光那样洁净,又似夏的凉风,冬的皎雪那样美好。

        小小醉了,醉在自己的创作里。

        大地上有太多的线条,足够让小小排列;大地上有太多的色彩,足够让小小涂鸦;大地上有太多的故事,足够让小小运笔。

        班级里没有绘画课,当然也没有美术老师,但是热爱就是最好的老师,不知不觉小小把绘画带进了课堂。

        语文老师声情并茂地讲课,小小没能被吸引。她把书立起来,挡住老师的视线,一边时不时地抬头,装作在听课边做笔记的样子,而书桌上却斜飞着两只迎春的燕子。

        小小画得太用心了,一会就把老师全忘了,她不再抬头。蜡笔正吭哧吭哧地画出柳条的鲜绿,只听“啪”的一声,惊醒了小小,戒尺打在了头上。小小从没挨过训,更别说打了,她的小脸噌一下就红了,赶紧收拾了画具,端正做好。老师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

        老师没有找她谈话,也没有再提这件事,但小小再也不在课堂上画画。

        可是,从此全班同学都知道了小小爱画画,下课都争相看她的画。小小的画让单调的学习生活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它点燃了一颗颗童稚的追求梦想的心。是啊,一个人怎么可以没有爱好呢!

        小小的画越来越像个样子了,居然有小朋友用五张白纸来换她一幅画,这让小小心里乐开了花。可爸爸却为这事吵了她,爸爸说小伙伴们喜欢,说明他们对你画的认可,要人家东西可就不对了。没有白纸爸爸给你买。

        小小嗯嗯地点点头,从此她对画画更加地热爱了。

        周末,小小把小方桌搬到院子里,画人物,画山水,画花鸟鱼虫。小小虽然没见过山,但她见过画,她懂得了临摹。每一个新的发现都会引她继续探寻下去。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着。小小坐在泡桐树下,仿佛坐在大树的怀抱里,那样温暖而舒适。泡桐繁密的花朵投下浅灰的暗影,亲切地柔和了画面的色彩。

        周围是那么寂静,时而传了小鸟悦耳的鸣叫,仿佛在为勤奋的人儿唱着赞歌。风很柔,带着暮春的温热干爽的气息。它偶尔调皮地掀起画纸的一角,发出轻轻地哂笑,挑逗小小的安宁。

        现在小小在临摹一幅少女图。那女孩有波浪似的棕色卷发,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微微翘起的嘴唇。她的神态安详而恬静,似乎沉浸于一种梦幻,眼神里燃烧着希望之光。

        少女穿着的棕褐色长裙,与棕色卷发构成呼应。与呼应色彩截然不同的是雪白的对比色,那是衣服的领子,压着镂空的花边,更衬托出她脸蛋儿粉嫩如桃花。

        整个画面的背景是由黑到浅灰的渐变色。黑色让她的形象更完美地凸显出来,她几乎是立体的。

        这幅在静夜中沉思的少女,让小小多痴迷啊!痴迷于她的神态,她的美。

        太阳的车轮轰轰然地向西移去,西山墙的阴影挪了过来,空气瞬间布满了阴凉。那些唱歌的鸟儿越来越多了,似乎不是在唱歌,是在嘁嘁喳喳地争论,它们聚在西面的竹林里,忽而会有几只飞到泡桐树上,来催促小小该收工了。

        小小仍聚精会神地画着,时不时站起来,近瞅瞅,远看看,与原作越来越像了,但眼神和表情却完全不一样。小小的画,那女孩显得天真、稚嫩得多,眼神里似乎多了一点犹豫。这样并不刻意的改变而改变,着实让小小猛然顿悟:你完全不可能摹出一模一样的画来,何况你小小也只不过是一个做着画家梦想的小女孩罢了!但这足够让小小欢喜,因为她的画也能和原作近似了。

        她反复观摩自己的画,沉浸在创作的欢乐里。(待续)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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