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不是第一次经过这条道路了。

  面前稍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影，在车灯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引人注目。

  那是什么？

  正常来说，在远光灯的照耀下，人影也至少该看见半个身子，但黑影终究是黑影，没有任何变化。

  车离它近了，更近了。

  灯光照在它旁边，散射出不同的影，但黑影的面孔仍旧看不清楚。

  它突然伸出了一只手，上下挥动着，好似想搭车。

  不知怎么的，车靠边停在了黑影的旁边，他从车窗处看着它。

  车门被它拉开了，一团乌蒙蒙的类人形烟雾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靠窗的位置。

  “去哪里？”

  他说出了这句话，好似平常不在山路上，对客人说的那一句话。

  “...”

  黑影没有说话，只是把“脸”面向了他，两颗洁白，没有任何乌色的眼睛看着他。

  “下山吗？”

  点头。

  “是去那边那个镇子吗？”

  他指着在黑夜中，隐隐约约看得到几寸灯光的地方。

  点头。

  “好，明白了。”

  车开动了，在颠簸中前行。

  车上静静的，如同外面的宁静的夜。

  他把电台打开，开到了新闻频道，挡风玻璃前挂着的佛像慢慢地荡着。

  “尊敬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十一月五日，星期二，北京时间......”

  ...

  一会儿，他悄悄地回头看了一眼，它望着窗外，摸不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它从身体里掏出一张布满折痕的纸，就像从口袋里拿出来似的，然后看着上面写着的东西。

  他转头回去，继续专心地开着车。

  车从陡峭的山上下来了，到了连接着小村的土路上，星星点点的灯光缓缓地变大，变清楚了。

  黑影把那张纸放回了身体里，凝望着小村。

  村子前立着一块蓝底白字的警示牌：

  “事故高发路段，请司机注意

  此处已经发生过二十一次事故”                               

  “一”上被白油漆多画了一道，变成了“二”，但因为过久，上面已经附着上了扬尘和砂土。

  他悄悄瞟了它一眼，它仍然看着小村处，只是脸上稍稍多了一些喜色，大概。

  终于，到了。

  它打开车门，慢慢地下了车，在车外鞠了一躬，向着小村外围黑漆漆的夜走去了。

  他不知为何，也跟着它下了车，在它后面悄悄地跟着。

  ...

  走了一段时间，到了山脚下，在疯长的杂草丛里，有一颗巨大的大榕树，树下有一栋已经化为废墟的房子，月光洒在榕树下，像星空一般映在了房子前。

  它从杂草中飘过，他从杂草中挤过。

  它从门里飘过，他把生锈的铁制大门打开，铁锈把大门染上了红色。

  它站在曾经是大堂的大堂里，站在杂草里，望着四周，发出了一种悲伤的叫声。一种人类不能理解，但能感受到悲伤的声音。月色从已经垮塌的屋顶上渗透下来，像雨，淌在了他与它的身上。

  在一张被时间所附着上乌色的大桌子上，摆着一张泛黄好似镀金的照片，它把照片拿起来，看着。

  他靠过去，那张照片上是和睦的一家三口，小女孩被男人抱着，洋溢着笑容，旁边站着一位女人，同样映着笑脸。

  它用手拂掉上面的灰尘，一颗清澈的眼泪滴在了照片上。

  他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它便转过身来，用浑浊且悲伤的嗓音说道：

  “谢谢！”

  它化为了一阵黑色的烟，从屋顶的洞里飘出去，飞上了深蓝的天空，飞到了月亮的身边。

  它身上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身份证，钱包，以及那张纸。

  他将所有的东西捡起。

  身份证上有了它的信息：

  出生日期 1983/11/5

  ...

  钱包里，只夹着一张照片，和那一张泛黄的照片一样。

  纸上写着几个字：

  “第二年生日，回家” 

  他回到家之后，在网络上搜索了关于这条路的消息。

  “新闻日报  2009/11/6

  昨日，在...市...村前发生一起事故，因司机酒驾并分心撞上一名在路边搭车的男子（26），男子被送往医院抢救，抢救后不幸身亡，身上物品在撞击过程中遗失，无法辨认其身份....”

  他把那一张照片拿出来，细细端详着，照片上的它似乎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