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
看着睡得并不安稳的母亲,俞薇儿双眉紧蹙,内心焦灼。这几天连绵阴雨,本想趁着早上天气好转,扶母亲出去转转,想不到母亲的身体竟羸弱至此,方一回房就精神不济的睡下了。
俞薇儿俯身贴近母亲的额头,感受了一下额下的温度,竟然有些微微发烫。她赶紧起身端了盆水放在床头,把毛巾打湿拧干后敷在母亲的额头上,又间或的给她喂些水喝。如此这番折腾,俞母竟然都没有清醒。
俞薇儿明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仔细地帮母亲掖好被子,然后急冲冲的就朝前院去了。
前院比后院大得多,房屋布局和园林景致也精致复杂得多。这几天来,俞薇儿还是第一次踏足前院,但此时此刻却无心观赏。穿过抄手游廊,来到第一天呆过的前堂,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俞元知,只能寻人问问。
她见一个端着茶水的婢女经过,赶紧上前拦住她问:“请问我父亲——就是俞老爷,现在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婢女瞟了她一眼,答完就想走。
俞薇儿拉住她,说:“我真的有急事找他!”
婢女面露不耐,道:“我真的不知道!花厅里还有客人在等着用茶,晚了夫人该责怪了。”说罢绕过她就走了。
俞薇儿朝着婢女离开的方向愣了会神,想着要不要找俞夫人帮忙请个大夫,但是想一想她的态度,还是算了。
她走进前堂,看见一个正在擦拭桌椅的婢女,正是早上在菜园见过的那个胖丫头,她上前问道:“那个……你知道俞老爷现在在哪吗?我有事情找他。”
胖丫头停下手上的活,转身打量了她几眼,然后不太确定的回答道:“这个时辰,老爷应该还在店铺里,可具体在哪个店铺不好说。”
“那他最有可能在哪里?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他?”
“这个嘛……”胖丫头绞了绞手指,正犹豫间,瞥见刚巧这时候走进来的两个身影,忙行礼问候道:“惠姨太、芷蓁小姐。”
俞薇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两个身形高挑的女人亲密的挽着胳膊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正是早上刚见过的芷蓁姑娘,另一个女人面容与她有几分相似,但年纪稍长一些,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坯子。
“娘,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薇儿姐姐。”那位芷蓁姑娘跟身边的妇人介绍完,接着转头对俞薇儿说:“我们早上才见过,姐姐可能还不认识我,我也是父亲的女儿,叫俞芷蓁,‘扈江离与辟芷兮’的芷,‘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
虽然读的书不多,但这两句诗俞薇儿还是知道的,她点头道:“芷蓁妹妹好!”又朝旁边的妇人唤了声“惠姨娘”。惠姨太微笑着点了点头。
“姐姐到这里来,可是有什么事?” 俞芷蓁问道。
俞薇儿犹豫了下,想着也许可以找她们帮忙,于是便说:“我母亲病了,想找父亲请个医士过来看看,可是听说他并不在府里。”
“病了?严重吗?” 惠姨太闻言微微瞪大眼睛,她说话的声音很绵软,细声细气的。
想到母亲的病情,俞薇儿心中隐隐不安,却不敢深想,她咬了咬唇,声音有点发涩:“母亲精神很不好,一直在发烧。”
“那可耽误不得,得赶紧找个医士瞧瞧,起码先把烧给退了。” 惠姨太说。
“是啊,回春堂的邹道医医术还不错,也经常来府里看诊,可以请他来看看。”俞芷蓁说着朝一旁没有离开的胖丫头道:“小鹊,你赶紧去回春堂请邹道医!”
小鹊应了声, 立刻朝堂外奔去。
“谢谢你们!”俞薇儿真诚的道谢,心里的石头稍稍落地。
“自家人不必说谢,邹道医等会儿就到,你不要过于担心。”俞芷蓁安慰道。
俞薇儿点头,又指了指后院的方向,说:“那我先回去照看母亲了,她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我们同你一块去吧。” 惠姨太说道。
“好。”俞薇儿感激的笑了笑,便领着她们往后院走。
在一间陈设粗陋的屋子里,拔步床边站了好几个人,床幔被挂起于两边,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半睁着眼,咳嗽连连,她的一只手搭在床边,一位白发长髯的道医正为她诊脉。
这人便是邹道医了。他切了一会脉,又仔细地观察了下俞母的面色,问:“夫人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犯的病?”
“已经有几年了,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最近这几天开始愈发沉重了……”俞薇儿答道。
“平时是否常感胸闷疲乏,偶有咳痰咯血症状?”
“……是的。”俞薇儿捏了捏手指,心里边有点忐忑。
邹道医点点头,又问了俞薇儿和俞母一些问题,这才起身对众人说:“先让夫人好好休息吧,我们出去谈。”
几人随着他往外走,俞薇儿则走近床边,握住俞母的手,轻声道:“母亲再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见母亲微微点了下头,她才快步跟了出去。
后院的一棵槐树下置着一套石桌石凳,邹道医几人正在那里或站或坐,俞薇儿走过去,急急问道:“邹道医,我母亲的病情怎么样?”
邹道医捋了捋胡子,缓缓开口道:“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夫人得的应该是肺痨热,也就是俗称的咯血症。”
“咯血症?!”现场几人闻言都是一惊,相互对看一眼,显然对此病症的严重性也是有所了解的。
俞薇儿感觉脑袋嗡的一声,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煞白,她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咯血症?之前在扬州的时候也看过医士,明明说、明明说只是体质虚弱、有些炎症而已,怎么会是咯血症呢?!"她拉住邹道医的手臂,恳求道:“邹道医,麻烦您再诊断一次,是不是弄错了?”
几人见她神色慌乱,都有点于心不忍,俞芷蓁拉开她的手,说:“姐姐先不要慌,听听邹道医怎么说。”
邹道医叹了口气,说:“积沙成丘,积水成渊,疾病也是如此。夫人一开始也许真的只是有些炎症,好好治疗也是可以痊愈的,只是可能治疗不当、病根未除,以至于反反复复,积年累月,终至于此啊!”他说完又补充道,“小姐如果不信老夫,可以再找别的医士来看看。”
俞薇儿并不是怀疑他的医术,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问:“咯血症真的治不好吗?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邹道医沉默了一会,然后从随身带着的医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递过去说:“这是五膈下气丸,每日早饭后服一粒,可以缓解夫人的病痛,只是终归是治标不治本,其他的,还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俞薇儿接过药瓶,低声道了谢,张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却终归没有问。
"另外,需要注意一下,让那些体质虚弱的人尽量不要靠太近。"邹道医提醒道,"这病有可能会传染。"
他的话犹如一道小小的惊雷在院子里炸开,原本坐着的惠姨太腾地站了起来,语带慌张地问:"会传、传染?!可是刚才我们都进去过了,会不会、会不会……"
邹道医摆摆手,说:"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也不一定的,但还是得注意一下。"
惠姨太拍拍胸脯,说:"还好,还好。"被旁边的俞芷蓁扯了一下,才尴尬地笑了笑。
俞薇儿不知道怎么送走邹道医的,也不知道俞芷蓁几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在俞母的房门前呆站了多久,里面传来俞母间歇的咳嗽声。
她抬头看看日头,往日这个时辰中饭早该送过来了,不知道送饭的兰姨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她苦笑了下,理了理自己的情绪,推门走了进去。
听到声音,俞母睁开眼睛,朝俞薇儿扯了个虚弱的笑容,道:"回来了?邹道医怎么说?"
正在倒水的俞薇儿动作顿了顿,接着又神色自然地说:"也没说什么特别的,就跟之前那些医士说法差不多,您内有炎症,忧思过度,又加上长途奔波,病情自然就加重了。"
她喂母亲吃了一粒邹道医给的药丸,接着说:"只要您安心休养,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的。"
"真的吗?"俞母仔细地观察她的脸色,"你脸色不太好,眼睛也红红的,是不是哭过了?"
俞薇儿下意识地抹抹眼角,忙道:"没有没有,您不要多心,我就是没有休息好。对了,您饿了吧?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做!"
俞母摇摇头,"现在没什么胃口。"
"您总要吃点东西病才会好起来呀,"她跟哄小孩似的哄道:"要不我给您做莲子羹吧?您好久没有吃过我做的莲子羹了。"
"好。"俞母笑着点点头。看着俞薇儿起身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