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公主一样

《像公主一样》宣传照

(1)

  在网上看到了一张“叶一茜”的宣传照,那是为她的最新单曲《像公主一样》特别设计的。照片中,叶一茜穿着公主裙,大波浪卷发散落在一侧肩膀上,似有微风吹起般轻轻向后飞舞,露出光洁宽广的额头,清晰的挑眉,线条流畅的高鼻梁。这个妆容使她的整个面部很有轮廓,五官立体感极强,让人顿时想起两个词:“干练”、“高贵”。

  而我,却想起了我的学姐,我且叫她“茜茜”。这张照片,居然跟她有七八分像。

(2)

  我认识茜茜的时候,她三十二岁,住在上海,是一位出色的律师。在上海房价八九万的地段,有两套房产,是许多学妹的奋斗目标。

  她的生活,真的就像公主一般,过得比许多上海人都上海,与这个现代大都市很是匹配。她化精致的淡妆,做美甲,打理头发,只穿某几个奢侈品牌的衣服,品红酒,听音乐会,家里喝茶的茶具,都是专门从英国带回来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某个名门之后或者家底丰厚的“富二代”呢。

  而一旦工作,她就像开启了自动加速模式,整个律所都能感受到她强大的气场,既严谨干练,又专业自信。对方律师只要一听说“茜茜”的大名,莫不要多花些时间在案卷上。

  但这样一位既懂生活,又能做事的女子,却有个世俗公认的缺点。三十二岁的她,既没有丈夫,也没有孩子,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这又成了许多学妹心理平衡的支点。

(3)

  按说,公主就是皇帝的女儿,皇帝的女儿是不愁嫁的。但茜茜并不是公主。她生在苏北的一个小村子里,底下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她的父母,别说跟皇帝沾不上边,就连皇帝家的仆人,都比他们体面千倍万倍。在那个年代,为了有个儿子,母亲生了一个又一个,既穷,又要跑计划生育,搞得三十岁像四十岁,四十岁像行将入土。

  茜茜是老大,又是女孩,自然很小就要帮衬家里。从四五岁起,她就既要带妹妹,又要看着弟弟,手里还得做着家务活。寒冬腊月里,不管天多冷,那稚嫩的小手还是得伸到冷水里,洗衣服,洗碗筷,洗尿布......夏天里,不管天多热,她还是得在田地里拔草、割麦子,插秧。她的双手,因为从小这样常年劳作,到了冬天到处都是裂口。尤其是指甲缝处,指甲与肉撕裂开,碰到水,钻心的疼。

  但不管多疼,活总要干的。八岁那年,大热的天在麦地里收麦子,她居然热晕过去。彼时她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她妈擦了一把汗,乘机教训道:“要是不好好上学,以后就是干活儿的料!”

  在晕头晕脑的状态下,她记住了这句话。从此她发奋读书,比谁都认真。那时候,小学只有语文和数学两门主课,她每次都考双百,可在村上给父母争了脸。

  当然,争脸归争脸,活还是要干的。通常,她一大早就得起床,先帮她妈做一家人的早饭,再烧猪食,然后才能随便吃点儿去上学。放学后是必须打猪草和做晚饭的,才没有人管你作业有没有做完呢。

  初中的时候开始看童话故事,茜茜就最爱看《灰姑娘》。她想象着有朝一日,自己被哪位王子看中,从此跟着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王子要多有钱就多有钱,她一定要让王子给她妈买很多好吃的,给妹妹们买很多漂亮衣服,让她们天天乘着马车到处闲逛,看上什么买什么。

  于是她更加发奋读书,在有限的时间里见缝插针的读。有一次,因为太过专注,居然把稀饭都烧糊了,招来她爸的一顿臭骂。她妈只是无奈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邻居夸她,“你们这个闺女学习好,以后是要上大学的。”

  她妈却道:“哪有钱给她上大学?家里还那么多小的呢。”

  那一年,她因为成绩好,被城里最好的高中录取了。她妈半夜里嚎啕大哭。

  在那个时候,考上中专才是光宗耀祖的事儿,村支部的人要敲锣打鼓送喜报。但是考上高中,却前途未卜,谁知三年后能不能考上大学呢。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谁家有钱培养个女娃娃读书?

  他爸发了火,坚决不同意她继续读下去,让她跟着姑姑去镇上的面粉厂干活挣钱;她却铁了心,一定要读下去,以“绝食”相威胁。亏得那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她难得一次忤逆男人的意愿,跟他吵了三天三夜,最终换来一句话:“要读你供!反正我的钱得存着给儿子娶媳妇儿!”

  她的高中学费是初三的全体任课老师凑的,她的生活费是她妈胳肢窝里攒的。

  她含着感激的泪和咬牙切齿的恨读完了高中,以优异的成绩被上海的一所名牌大学录取。

  那个夏天,她老爸终于承认这个女儿以后也许会有出息,肯从他的钱包里掏出点钱来,并且亲自送了她去上海。

  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除了学校里暂时租住的半米宽的高低床,没有一处是属于她的。坐了一夜绿皮火车,她爸把她送到学校,当天就回去了。住一晚?住不起!

  她开始在上海挣扎求生,除了读书,还要糊口。学业似乎已经成了副业,她开始找各种兼职,家教、发传单、卖圆珠笔、推销洗发水。有次着急赶着去赚钱,她眼瞅着要坐的公交车开走了,她着急的在后面边跑边喊,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绊倒,膝盖上一片血肉模糊。她告诉自己别哭,这样子很丢人,却还是忍不住泪眼朦胧。她盯着公交车远去的方向,恨恨的想“终有一日,我要买辆公交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时的茜茜,被经济所迫,渐渐偏离了方向。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赚钱,课业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当初以优秀生进入这所大学时,还上台领过奖,到了大二时,她却有好几门功课堪堪及格。辅导员老师找她谈话,班主任老师也在班会上提醒有些同学不要骄傲。

  茜茜着急起来!

(4)

  林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走进了茜茜的生活!他是一个地道的上海人,几辈子人都住在上海,据说其祖父的祖父,还是清朝的某个官吏。

  在书堆里长大的女孩,渐渐有了花的容貌,书的香气。林斯第一次看见茜茜,就被她吸引。他跟舍友打赌,用一周的时间,追到这个清纯貌美却有点冷傲的女孩。

  茜茜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林斯用他让人目眩的花钱方式征服了茜茜。他给茜茜买各种东西,只要是女人需要的,只要是茜茜多看几眼的,他都会马上买下来送给她。

  茜茜不再出去打工!辛辛苦苦在街上站一天,赚的钱还不够她跟林斯吃顿饭的。更何况,林斯也不让她去。

  他说:“你就安心学习,其他的事儿,有我呢!”

  寒暑假,她也不回家,跟家里人说是“打工赚钱”,其实是跟林斯厮混在一起。

  当然,她一直死守着最后一根底线,不让林斯碰她。因为她很怕怀孕了被学校开除。这个大学,是她拼尽全力才进来的,她不想被赶出去。为了这件事儿,他们吵过很多次。一开始,她还忐忑不安的担心林斯会要求分手,但每次都是林斯主动回来讲和。时间长了,她觉得林斯是真心爱她的,便暗下决心,等大学一毕业,就跟他结婚。

  然而还没等到大学毕业,林斯的母亲就找上门来。

  林斯的母亲,有着旧上海大户小姐的贵气,眉眼间还留着年轻时的风韵。她穿着得体,举止优雅,茜茜在她面前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有一种寒酸感。

  她优雅的啜了口咖啡,简单询问了她几句,便直接道:“林斯的媳妇儿,是我们早就定下的。她的父亲在市政机关担任重要的职务,母亲有几家大型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也算是配得上我们林斯。茜茜小姐,你还是回老家去吧,乘着年轻,让你母亲物色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茜茜压住火,还算客气的送走了林斯的母亲。她窝着一肚子气回到出租屋,打电话叫林斯过来。

  林斯似乎也刚被他妈训过,垂头丧气的。他说自己压力也很大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觉得茜茜配不上他。

  茜茜越想越不甘心,难道就这样眼瞅着“白马王子”跑了?家里人都知道她在上海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这样子回家去,太丢人了。于是,她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她同意了林斯的提议,跟他尽快有个孩子。他说,只要有了孩子,看在孙儿的份上,就不怕他父母不承认。她想反正快毕业了,不如放手一搏。

  林斯高高兴兴地跟她上了床,然后就玩起了“失踪”。失踪前发了一条信息给她,“这些年我花的钱,也够买你的初夜了!”之后,电话关机,QQ上被拉黑。

  通过学校的通讯录,茜茜找到他家的一处房子,却连门都没进去。出来个胖女人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她不明白她的“白马王子”怎么突然变成了狰狞的恶魔。她把自己锁在屋里,不见人,不见光,掉进了自己编织的梦里,一会儿是骑着高头大马的王子,一会儿是奸笑着扑来的淫魔。

  她爸黑着脸强行把她带回家去。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每天不是寻死觅活,就是怀疑有人要害她。

  一天夜里,她妈把她从噩梦中摇醒,拉起她,“啪啪”给了她两耳光,骂道:“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钱,都喂了狗了!”

  还是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咬牙切齿地瞪着她,目光里有心疼,有懊悔,有愤恨,有不甘心!

  她登时泪流满面!

(5)

  茜茜重回了上海,把落下的功课补上,拿到了学士学位,找了工作,从此勤勤恳恳。每天一到四点半,她就起床,一边跑步一边听英语;白天按时上班,努力工作,虚心求教;晚上看书准备司法考试。之后,她成功拿到了律师资格证。由于她英语非常好,很顺利的在一家外资律所拿到了offer,一年后顺利成章的转正成为执业律师。

  奋斗了六年之后,她有机会参与到一起价值几十亿的跨国经济贸易案件中,那是她赚到的第一桶大金子,整整四百万!在上海房价还没贵到天文数字的时候,她把四百万全部用来付首付买房子,之后经过不断升值,如今身家已经几千万。

  十年前的那件事,茜茜现在想起来却并不觉得后悔。失去了一层膜,让她认清了一个人,找回了自己。有时被朋友提起,她还能笑着自嘲说“女人一生中总会遇到个把儿混蛋”。(原句出自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只是,她却再也没有遇到一个能让自己心动的人。就像歌词里唱的,“当我学会自信坚强,我就是公主绽放光芒。我不要王子在身旁,也不要童话伪装。”

  她一个人,过得挺好!

  回村的时候,有邻居酸不拉叽的笑道:“呦,茜茜,你这是非得找个有钱人才嫁呀?可是我听说有钱人都喜欢二十岁的小姑娘呢。你也别要求太高了,差不多就嫁了呗!”

  茜茜豪气万丈地回她:“嫁什么有钱人?我就是有钱人!�”

  邻居登时讪讪得闭了嘴。

  故事讲到这里,本该结束了。但对于这样的女子,我们总是心疼,觉得她应该有一个可以“陪她慢慢变老”的好男人,这才是幸福的结局。

  于是,“八爷”出场了。

(6)

  “八爷”的出场实在没啥气势。唉,不是没气势,是简直弱毙了!

  那天晚上他吃饱喝足,穿着个大裤衩、白背心,趿拉着拖鞋,下楼扔垃圾。一出电梯就看见一男一女在门口拉拉扯扯,他也没太在意。等他扔了垃圾回来,看见那男的拉着女的胳膊不让走,女的虽面带笑容却急于挣脱的样子。他就倚在墙角看,真的只是看,别的啥动作也没有。看到后来,那女的急了,冲他嚷道:“你还是个男人不?看到女朋友这样还不过来帮忙?”那男的马上松开了她的手,看向“八爷”。

  “八爷”182的个子,一看就是练过的,浑身没有一丝赘肉,加上他面无表情的样子,还真把那个目测175都不到的男的给镇住了。但“八爷”啥都没说,他看那女的“蹭蹭蹭”跑进了电梯,也跟着上了电梯。

  那女的就是茜茜。当两个人共处于电梯狭小的空间,茜茜既尴尬又有些防备,干笑道:“刚才对不起啊!”“八爷”只点点头,没有说话。

  说来也怪,一个楼栋住了几年,之前从没见过。是不是有点像《向左走向右走》?自从那次之后,居然经常在小区里碰到。见到了自然点点头,笑一笑,一来二去,他俩就成了“熟人”。

  “八爷”的个人情况是这样的:IT人才,工作是编程,他一般每天只去三个地方,公司、家里、健身房;平时的爱好除了找bug,就是打游戏;动手能力极强,凡是家里的电器,从来不用去外面维修,只要是能修的他都自己搞定;动口能力极弱,只要能不说话的就不说话。

  在他三十五年的生涯里,“八爷”相了三十六回亲,在见识了三十六位个性不同却目标一致的女人后,他觉得还是“打游戏”比较有趣,最近两年再也不肯见任何雌性动物。他的父母也泄了气,虽然还是唠叨,也只能任由他自生自灭。

  有一回茜茜家里的空调不制冷了,他居然能从他朋友的朋友那里找来“氟利昂”给她充上。茜茜留他在家吃饭,他便自动认为跟茜茜已经很熟了,成了她家的蹭饭常客。茜茜正愁一个人的饭菜不好做,经常剩饭,反正也不多他一个,每次看到他把她剩下的饭菜吃得精光,她都有种“喂猪”的感觉。

  “八爷”的不善言辞体现在几件小事上。

  比如茜茜问起他外号的得来,他也只是嘿嘿的笑,挠挠后脑勺,这个问题就算回答过了;

  还有一回,茜茜来“大姨妈”,腹痛难忍躺在床上直哼哼,让他给买点清粥小菜送来。他一看茜茜痛苦成那样,二话不说抱起就走,吐出“去医院”三个字后,无视女方抗议,塞进车里就送到一个认识的老中医家。

  茜茜的生理腹痛很多年了,她总觉得很正常没在意,结果人家老中医一诊脉,严重的“宫寒”呀!这要不调理,都影响以后生孩子的。九十多岁的老中医满面红光,像个老顽童似的笑得贼兮兮的,说“保证给调理好,绝对让你俩明年就抱个大宝宝”。茜茜闹得满脸通红,“八爷”还是嘿嘿的笑,不解释!就是这么彪悍!

  你还别说,幸亏“八爷”的彪悍,茜茜的生理痛一个月比一个月轻,经过大半年的调理,居然都没啥感觉了。

  快过年的时候,“八爷”买了一堆年货和上海特产给茜茜送去,茜茜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呀?”“八爷”道:“你带回家!”茜茜说,“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怎么拿的了?”“八爷”道:“我的车大,送你回去!”

  茜茜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也算表白吗?想想带他回去也行,起码堵一堵家里那群三姑六婆的嘴。没想到这货到家后,居然不用人教,直接喊“爸爸”、“妈妈”,彪悍得不要不要的!

  把她妈喜得不行,整个春节,带着他到处串门,他却也不怯场不木纳,话多得让茜茜以为他被什么附体了!

  茜茜问他:“你说,放着那么多小姑娘你不喜欢,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呢?”

  “八爷”还是嘿嘿一笑,道:“你是唯一一个不着急结婚的!”

  茜茜想想也在理,自己根本没有着急结婚的意思;而那些去相亲的人,都是奔着结婚去的,恨不得今天确定关系明天就去领证了才能抓住这个人。

  那就处着吧!虽然没有王子,没有浪漫,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live happily ever after.

  那又怎样?公主不在乎这些!“我知道世界很大路很长,坚持自己的主张,哪怕它会让我受伤,我会骄傲因为有力量”。

(7)

  说起来,也已经一年多没跟学姐联系了。我翻出通讯录,给学姐打了一个电话。

  她笑道:“正好请你做伴娘,下周我结婚。”

  婚礼时,我才知道,学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算是奉子成婚。“八爷”嘻嘻笑着说,不管男女,也算给他们老乔家留个后,就生这一个了!

  “八爷”说这话,自然惹来他父母一通白眼,因为“八爷”家三代都是单传。他爷爷的爷爷,只有他爷爷一个孩子;他爷爷也只得他爸一个;到他还是独生子。

(8)

  “你好,认识一下,我叫云朗。”其中一个伴郎走过来,举杯向我示意道。

  我下意识的理了理裙摆,摆出孔雀的傲娇模样,微笑点头回应:“你好!你是八爷的亲戚还是茜茜这边的?”

  “八爷?你不知道他从领证那天起,外号就变成“全爷”了吗?”他笑着说:“我是他表弟。”

  “为什么?”我好奇得问。

  “因为加上表嫂那两套,他家有十套房子了呀!可不是十全十美吗?”

  什么?难道“八爷”这个外号,是因为他家有八套房子?

  云朗大概是看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很是“呆萌可爱”,居然哈哈大笑:“你不知道他外号的由来呀?他爷爷名下有两套房,他爸妈有三套,他自己有三套,而且他家买房子,全都挑八楼,所以才有“八爷”之说!”

  哎呦,在上海寸土寸金的地方,八套房子唉!那云朗也算是有钱人家的亲戚喽!

  想到这儿,我立马改变了态度,变得热情起来!

  小女子我年方二十四,“小姑待嫁”,万一云朗家也有几套房产呢!我不贪心,有两套就行!够我少奋斗二十年的了!

  嘿嘿,你们说,我能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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