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阵乒乒乓乓的嘈杂当中醒来的。
政府突然把我住的这栋楼判定为危房,要限期拆除。通知来得突然,最后期限步步紧逼,搂上楼下都挤着电梯往外搬东西。
我躺在床上,珊瑚绒的床单褶皱蜷缩,在我身下搞出了一堆意义不明的纹路。
我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面有一根光秃秃的电线垂下来,在它的右边有一条蜿蜒曲折的裂缝。随着楼上的那户人家拖拽沙发的声音,那裂缝一直缓慢地蔓延到了墙根。
我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右边住的人在用锤子叮叮咣咣,应该是他家的洗手台,或者浴缸。这东西真的能搬走吗?我不禁沉思。
也可能是准备随便卖掉吧。
而我在这里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床,我现在躺着的这一张。我在这张床上干了很多事,睡觉,做梦,做白日梦,做瑜伽,自我安慰,自我控诉。
我的东西很少,几件衣服,一套洗漱用品,一根手机充电线。这并不是因为我奉行什么断舍离,单纯地因为贫穷罢了。
住在我左边房间的夫妻开始争吵,大概也是带不走了,他们把一些玻璃制品往墙上扔。清脆的咔啦声成了这场无意义的争吵的背景音乐。
这地方的隔音真的不好。
我搂下那户人家的女主人有神经衰弱,她曾在凌晨三点敲开过我家的门,怀里抱着她昏昏欲睡的崽,控诉我为什么大半夜的要把椅子拖来拖去。
我把她请进了门,给她看我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只有一张床。我说,我没有椅子。别说椅子了,我家连吊灯都没安。我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带着她参观了一圈。她的崽突然醒了,大概是深更半夜她妈妈和另一个陌生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打着手电简交流这事太诡异了,她嚎啕大哭起来。
人类幼崽的哀嚎声极具穿透力,隔壁开始拍墙,大吼“搞什么搞嘛!”那个神经衰弱的女人悻悻地回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睡了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死寂,窗外的夕阳直射进我的眼睛。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大喇叭的声音,限定时间让人离开。
我躺在床上,很多人生在床上,最后也会死在床上。
我计算了我的床和地面之间的距离,然后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百多米的高空中,这个认知让我很满意,我又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