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这座物欲横流的都市的第四个年头,终于明白世上是有等级之分的。当我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时,总会看到有那么一群人,他们一身精致,步履从容,轻轻按下了电梯的最顶楼,然后被送到云层环绕的地方。他们手里端着咖啡,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如同上帝俯瞰着蝼蚁一般,而我也是匍匐着的其中之一。
在快餐店里洗过青菜在西餐厅里端过盘子后,我找到了一份稍微体面的工作,在一家保险公司里当前台,会来到这里也是个意外。那天百无聊赖地看完一场电影,我一个人没有去处,便随处晃荡。同一个楼层里,我留意到这个办公室,与其说是办公室,更像是一个教室,整齐排列着桌椅,尽头处是一块大大的黑板,写着各种振奋人心的标语。而门口只摆着一张办公桌,一男一女坐在那里低头玩手机。我怯生生地喊了一句,“你们好?”他们同时地抬起头来,我的脸霎时红了。倒是那个女孩子大方地走了过来,还直招呼我进来坐坐,又在办公桌旁放了另一张椅子,殷勤地跟我介绍自己,并且问我有什么需求,眼看着他们给我讲解各种优惠,我急忙打住,解释还在失业当中。他们却立即调转话锋,邀请我加入团队。
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地跟阿宇分享这个好消息,他只是不耐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你不要给人家骗了”。而我完全沉浸在喜悦当中,并不在意这盆冷水,并自顾自地走进厨房,开始做饭,今天只买了点青菜。这个月的开支全靠阿宇一个人撑着,他在一家足浴中心当部长,说白了也是服务员,工资并不高,而且是夜班制。我不忍心他太辛苦,过日子也是精打细算的。
我们认识差不多快四年,在我做第一份工作时,我们是同事,他便开始追求我,我被他的锲而不舍打动了,加之,独在异乡的寂寞感,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只是那么长的时间过去,在我自诩逐渐成熟的日子里,阿宇仿佛一直都是初见的模样,心智似乎没什么变化,甚至会流露出孩子气的任性,无论做什么的选择第一要义就是开心。有时候我们吵架,我赌气地不跟他说话,即使同一屋檐下,他也可以做到熟视无睹,和我冷战到底,最后是我拉下脸来,特地在晚餐上做了他爱吃的菜,没话找话地哄着他理我。几次三番的,我开始明白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渐渐地连争执都懒得。往往有了分歧,都试图用新的话题掩盖过去。像是在破了洞的衣服一个又一个的补丁,我们的感情缝缝补补,冲突也越来越显眼,或许也是因为这千疮百孔的生活。
我觉得有些疲惫。这天在电脑面前发了一会儿呆,结果经理走了过来,对我一番教育,“钱是自己挣的,事情也是自己找的,人必须有主动性,才能创造未来!”我连连称是,立马拿起号码,给所谓“潜在客户”挨个地打电话,但希望不断地落空,并夹杂着几句不友善的拒绝,一天总算是过去了。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公司,已是华灯初上,这座不夜城涌出许多脸色苍白却精神亢奋的新鲜人类,与此刻的我大相径庭。我回到家里,意外地看到在架子上放着阿宇的鞋子,于是径直地进了房间,开了灯,阿宇挡住眼睛咒骂了一声。我疑惑,“你今天放假吗?”他拉起被子盖住了头,闷闷地回答“我请假了,不想做了”。我坐在了床头,关心道,“怎么了?”“这种昼夜颠倒的工作哪里是人干的,我累得要死!”“好好,那就辞了重新找吧。”“不找了不找了,还不如回家种田。”“那我怎么办?”“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不要,回家有什么出息?能赚到钱吗?”“那你就一个人在这里!也不见你多了不起”。我知道这是避免不了的争吵,索性出了房间。又是一场冷战。
第二天公司请客户吃饭,我也跟着一起去了。喝得有点多,于是破例打车回来,但到家后发现阿宇已经收拾行李走了。我头痛欲裂,直接倒在床上。手机不停地震动,他给我发了许多消息,屏幕上一个个黑色的小点,我努力睁着眼睛也看不清。过了不久,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我迷迷糊糊按了接听,那边的杂音很多,想是在火车站,他用很大的嗓门吼着“你跟我回家吧!”我含糊不清地说“我不要,好困啊!”然后我把手机丢到一旁,睡了过去。
在闹钟急促的噪音中醒来,朦朦胧胧又好像在做梦,枕边没有旁人,我重新看了微信,确定阿宇是真的离开了。一整晚他不停地发消息,语气先是征求,然后是心痛,最终是决裂,还有只言片语的祝福。我反应过来要挽留他,消息却再也发不出了。
在我来到这座城市以前,我曾经抱着许多的幻想,关于事业的,关于爱情的,在那么多的光阴中逝去后,我才明白了一些道理。这个世界太浮躁了,它没有办法容许你的追求沉淀下来,五年十年的奋斗太久了,成功等不了。一辈子的爱情也太长了,所以他走了。夜又深了,我抱紧了被子,还是瑟瑟发抖。城里的冬天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