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刚
方方正正、沉稳庄严的汉字,是老祖先留给我们最好的财富,作家可以用它遣词造句、著书立说,来传播文化和思想。书法家可以用它传移摩写,把它变成赏心悦目的视觉艺术,从而彰显汉字独特的结构美和造型美。
古今往来,能写字、会书法的人,往往都是知识分子,普通大众驾驭汉字的能力,运用汉字创造财富的本领,似乎欠缺了很多。
一个农民如果摇身一变成为吃“文化饭”的知识分子,足以引起巨大轰动。
1972年出生于湖南郴州苏仙区农村的李艳红,就是一个创造了奇迹的励志者。当初,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是书法改变了她的生活和命运,她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用汗水来换取微薄的收入了,现在的她,只需像“文化人”那样动动笔,就能衣食无忧。在父老乡亲眼里,她现在是人人羡慕的脑力劳动者。
李艳红初识书法是在20多年前,当时,她住在湖南郴州苏仙区一个叫大奎上村的山村,每天过着劈柴烧火、喂鸡喂鸭、春播秋收的典型的农村妇女的生活。
结婚生子后,家里的花销逐渐多起来,靠几亩薄田并不能保证全家人的吃喝拉撒,于是,跟丈夫商量后,她决定外出打工,随后来到市内一个老干部家里做保姆。
老干部平常喜欢舞文弄墨,能写一手标准的颜体,当她第一次看到老干部在宣纸上写下的美丽的方块汉字后,心中产生了难以抑制的震撼,汉字竟然可以这样漂亮地展示在纸张上,像艺术品一样赏心悦目。
这对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李艳红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使她产生了跟书法亲密接触的强烈想法。
回到家里后,李艳红偷偷买来笔墨、纸张和字帖,农闲时间,就趴在家里的小方桌前,开始构建起自己的“书法梦”。
当其他村妇在拉家常、打麻将、赶集等活动里消磨时光时,李艳红则像一名孤独的行者,几乎足不出户,10多平米的一间小屋,一张小方桌,笔墨、纸张和字帖,则是她遨游的天地。她的做法在这个小山村里,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村民听到李艳红成天躲在家里写字,不但没有鼓励她,反而在背后冷嘲热讽,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一个村妇假装什么文化人?写字能当饭吃吗?有做那个无用功的时间还不如多种几分稻谷,让全家人多吃几碗饭比什么都好。
她的邻居看到她,更是用疑惑的眼光盯着她,把她当作“怪物”一样打量。面对外面的流言蜚语,李艳红嘴上虽然没有进行反驳,但她骨子里具有湖南人倔强、坚韧、吃苦的本色,心中发下毒誓:一定要把字写好,到时让这些人瞧瞧。
对妻子的做法,丈夫起初也很诧异,毕竟,妻子每天要把所有闲暇时间都用在埋头写字上,家里的农活,两个孩子的管教,老人的照顾,乡亲之间的相互帮忙,全部压在了丈夫肩膀上。丈夫只有两只手,很难面面俱到地同时把这么多事情干好。
但丈夫转念又一想:写字总比成天在牌场上消磨时间更有益身心健康,就随她去吧!
丈夫的理解和包容,等于给了李艳红莫大的支持,让她把这个爱好能一直坚持下来。
后来,在一次接受采访中,李艳红说道:我觉得自己愧对丈夫,如果丈夫当时打着她,骂着她不让她写,她也就不会再写下去了,更不会有苦练20年的经历。
正是有这样善解人意的丈夫,才为李艳红日后的“成功”奠定了基础。
然而,学习书法之路并没有那么顺利。
李艳红通过日积月累地训练,依靠毅力和勤奋,虽然扭转了不会执笔的劣势,并且还写出了端端正正的字,但是,她由于文化水平很低,学养不够,写出的字总是难以脱离“江湖气”,看起来怪怪的。而这些,是她怎么用功都无法改变的。
当李艳红认识到自己书法存在的缺陷后,一方面,她经常抽空下山,去城区的书店翻阅大量书法字帖和杂志,甚至用省吃俭用的钱买下它们。另一方面,拜师学艺的愿望也很快在她心中滋生了。
一次偶然机会,她看到了一个名叫曹隽平的本地书法名家刊登在报纸上的专版介绍,心想:何不上门向他求教呢?
提着许多土特产,李艳红敲开了书法家曹隽平的家门。
经过自我介绍,曹隽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爱好书法的农妇本身十分罕见,只在传说里听过,当这样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他能不惊奇吗?
李艳红用真诚的语言,坎坷的经历,以及朴实的书法作品,打动了曹隽平先生,因此,他答应收她为徒,考虑到李艳红家中并不宽裕,不但免去了她的学费,还免费给她提供笔墨纸砚,让她安心学习书法。
遇到这样的“贵人”,李艳红喜极而泣,她在书法上终于拥有了指路明灯,不需要再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爬滚打了。
面对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李艳红非常珍惜,回家后她恨不得24小时都趴在桌子旁练习,好让自己进步更快些。每当她写好一沓习作,就带着去面见老师,请求老师指出笔画、结构和章法上的不足。每次,老师都会为她尽心尽责地解答。
从上世纪90年代练到现在,李艳红已经在书法艺术上积淀了20多年的功力,到现在,她完全能写出一手端庄大气的楷书。
一次偶然机会,一名网友把李艳红的故事和书法作品分享到网上后,很快,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
李艳红励志而感人的故事,对梦想的执着,对书法的虔诚,感染了许多人,人们对她赞不绝口,一些书法爱好者甚至不远万里专程赶来,跟李艳红交流切磋。一些人为了支持她,甚至掏钱购买她的书法作品。
之后,随着她的故事越传越广,她的书法作品被许多人认同,并形成了每幅四尺作品100元的固定价格,在当地市场上很受欢迎,求购者络绎不绝。
对李艳红来说,她仅仅动动手指,10分钟左右就能写出一幅字,给家里换来100元收入,这在过去,她想也不敢想。而现在,变成了现实,她怎能不激动呢?
昔日那个被村里人看作“怪物”的李艳红,华丽转身,变成了一名可以依靠写字挣钱的文化人,那些曾经嘲笑过她的人再也找不到讽刺她的理由了,反而羡慕起来。
看到李艳红能卖字挣钱,有人叫好,当然也有人会不以为然。
叫好的人说:一些书法名家的字,动辄一幅能卖到上万元乃至数十万,而李艳红苦练20年,一幅字却只值100元,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从业10多年的书画拍卖师杨鑫先生给出了他的观点,他说:李艳红的书法算不上真正的书法。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
如果从书法艺术的本质和审美规律来讲,杨鑫说得不无道理。
书法艺术历来是推陈出新的艺术,有价值的书法,都是书法家领悟和消化了传统的技法后,敢于突破传统,从而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独一无二的书法语言,给欣赏者带来新鲜的审美感受,这正是书法艺术的魅力和价值所在。
李艳红的书法虽然端庄工整,却只是拾人牙慧,完全在机械地模仿古人的字迹,并没有走出古人笔法的限制,书法爱好者通过勤学苦练同样能达到她这种水平。人们购买她的书法,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认可了她的字,但更多原因是被她的励志故事所感动,所以才支持她。
文化修养较低,是李艳红在书法艺术上不容易再上台阶的主要原因。一名书法家训练好技法以后,要想升华作品,唯有用文化素养去滋养,才能让作品形神兼备,并耐人寻味。
很显然,李艳红目前的书法只有形式感而没有神韵,艺术价值还不够高,只能导致她的作品每幅卖价100元。
从侧面来讲,草根书法家要想得到社会、市场和学术上三方面的认可,确实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