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责自负。
当兵三年,13岁的妹妹被拐卖,58岁的父亲去世。
靠着父亲留下的7封信,
我把母亲送进了监狱。
01 娘家在哪里?
上世纪70年代,苏北农村很多男人讨不到老婆,这其中就有我的爸爸。
我的妈妈是四川的,嫁给爸爸那年28岁,爸爸35岁。
妈妈叫徐爱花,嫁给爸爸之前跟一个贵州的男人私奔,并生了两个儿子。
这种二婚的在农村叫“二碰头”,所以当初爸爸花了三千块钱,同村的其他“一碰头”的要五千块钱。
他们结婚半年后,妈妈才怀孕有了我。
爸爸说,他可以接受妈妈结过婚,但不能接受给别人养孩子。
所以他忍了半年。
“你姥娘(我们那对外婆的叫法)家在四川,你妈回娘家都去贵州,一个叫六什么的地方。”
这是第一封信。他上学不多,每次写信就只有几句话,很多错别字。
我搜索了贵州地名有“六”的地方,六盘水。
回四川,可能是回娘家。
去贵州,一定不是。
02 罗兴旺是谁
罗兴旺每半年就要来一次我们村。
妈妈说,罗兴旺是她们村的村长,她们那里太穷了,山很多,出行不方便,种不了庄稼,吃不饱,很多姐妹都想远嫁。
有好的地方,就互相投靠,一来有个伴儿,二来也远离了那个穷地方。
村里最开始管着不让,其实根本就管不住。
后来索性村长统一联系,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村长都会跟着过来,算是娘家人。
只是,慢慢地变成了生意。
罗兴旺每次来都住在我家,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女人。
妈妈那几天就会特别忙,给人家介绍、安排见面、登记、吃酒席。
当然,还有分钱。
那个年代,讨不到老婆的很多,差不多两三天那几个女人就找到人家了。
“每次罗走了两天,你妈就会回娘家,我要跟着一起去,她都不让。她一定是去贵州送钱养她头一个男人的孩子。”
看完第二封信,我想到,我和妹妹也从来没去过外婆家。
03 妹妹不见了
1997年我当兵,妹妹读初一。
就在那年,妹妹不见了。
放学一直没有回家,学校、同学家、镇上都找了遍。
那个年代,农村没有摄像头、没有手机,小孩也没有身份证。
警察回复在找,却一直没有找到。
一个活泼爱笑的女孩,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
妹妹不见的那天,是罗兴旺离开的第二天。
转天,妈妈要回娘家。妹妹还没找到,爸爸肯定是不同意,为此,他们吵了一架,爸爸还动手打了妈妈。可还是没能阻止住。
邻居二婶跟我说这件事时,我恨的牙根痒。
“后来,你爸也走了,说是去找你妹妹,这么久了,也没有音信。”探亲假回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他给你的信,说是信,其实就是一张纸。
“我去找你妹妹了,你妈妈不愿意去找,她那么狠心,我一定能找到。”
草草结束了探亲假,我就回了部队。
走之前,我告诉二婶,不管我家谁回来了,一定要告诉我。
可是,这一走,我就没再见过家人。
二婶给我写过两封信。一封是我妈回来过一次,把家里的粮食卖了,拿着钱又走了。另一封是同村有人在浙江的工地见过我爸,他一边打工攒钱一边找我妹,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我爸说,找不到我妹就不回家。
04 妹妹在贵州?
1999年,我申请退伍。
回到家,依然是空无一人。
我决定去找妹妹,也找爸爸。
找邻居问了遇到我爸的工地,我出发了。
我买了手机,把号码留给二婶,只要我家有人回来,第一时间联系我。
到了工地,负责人说我爸上个月就走了,具体去哪里没说。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位负责把我拉到一边,对我说:“你爸的身体不太好,晕倒过一次,我们不敢用他了,怕出事,他还经常一个人不停地念叨,好像是“一定要找到……,臭娘们,贵州”之类的”。
我离开工地,想着负责人说的话。
“一定要找到……”指的是找到我妹妹。
“臭娘们,贵州”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
我买了去贵州六盘水的车票。
下了火车,不知道去哪里。
在火车站周围转了两天,也没能遇到一个认识的人。
一直待在火车站也不是办法。
那天看到有人举着牌子在出站口接人,我突发奇想,也做了一个纸牌子。
上面写上我的老家的市、县、乡,还有我爸的名字。
当时我想,能遇到一个老乡也可以啊,自己一个人,实在是走投无路。
不知道是老天可伶我们一家,还是我的办法奏效了。
在一个下雨的晚上,我见到了我的父亲。
身上的钱被偷了,他从浙江一路要饭走到了贵州六盘水。
站在我面前的哪还是我的父亲,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双颊深深凹陷进去,仿佛被时光雕刻出了两个暗沉的坑。双眼布满了血丝,嘴唇乌黑,微微张开,似乎在艰难地呼吸。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好像都能要了他的命。
看到我,他呆呆的站在那里,泪水混合着雨水,他已经哭不出声了。
在火车站附近,租了一个单间。趁爸爸洗澡的间隙,我出去给他买了一套衣服,又买了四个馒头、两碗菜。
吃过以后,我递给他一根烟,猛抽一口,却剧烈咳嗽起来。他站起来去了厕所,锁上了门。
我赶忙追过去,敲门却不开。
好一会儿,他慢慢走出来了,双眼通红,脸色煞白,嘴角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爸爸在咳血。
“你怎么来贵州了?”爸爸先开口问道。
“我去了你在浙江的打工的工地,那里的负责人说你一个月前就走了,说是要找人,要去贵州。我就直接过来了。你有什么发现没有,爸?”我急切的问着。
“这是我给你写的信,没钱了,没寄出去。”说着,他递给我。
“你妹妹的失踪,与你妈和罗兴旺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
他抽了一口烟,我伸手要把他的烟拿走,被他制止了。
“抽一口没事。你妹妹没失踪前给我说,你妈妈要带她去你姥娘家,只带她一个。她不愿意,说要等放假了,和爸爸、哥哥一起去。说完,没几天她就失踪了。”说着,爸爸呜呜的哭了。
这也不能确定一定和妈妈有关,再说,那是我俩的妈妈,虎毒不食子,她还能拐卖自己的女儿?
“你是不知道她的心有多狠,她就是人贩子,罗兴旺也是!”爸爸愤怒的吼着,又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我们去哪里找啊?这里谁也不认识?”
“联系你二婶,让她找被拐来的女人问下,有没有贵州的?”
这是个好办法,我马上掏出了手机。
05 第五封信:父亲之死
第二天一早,简单的收拾下,我和爸爸坐上了去南乡的大巴车。
出发前,跟旅店老板大致了解了下南乡。
那是个村落,很穷,说是村落可能只有五六户人家,大山深处,能搬出来的早就搬出来了。
大巴车一路颠簸,终于在下午5点到了。初春时节,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等天黑再去。”爸爸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堆,我俩就躲在那后面。
晚上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了,有稀疏的灯光亮着,昏黄、摇晃。
我俩轻轻的往有灯的地方走去。
站在门外,偷偷地听里面的动静。
连续听了三家都没有动静,没人似得,我们也不敢贸然进去。
第四家距离这三家有点远,爸爸用下巴指了下,就朝第四家走去,我紧跟着,在路边捡了一根木棍拿着。
里面有人在说活,好像是一男一女,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是你妈!”爸爸小声的对我说,我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我吃惊的张大嘴巴,分不清我的心情,难过?激动?恨?
忽然听到,女人大声的喊叫声,那是因为害怕、愤怒或是绝望发出的声音,“滚……,坏蛋……救命啊……”
“咳咳咳……咳咳咳”,爸爸剧烈的咳嗽起来,猛地跪在了地上。
我冲过去,一把扶住他。
“谁?”里面有人出来。
院子里的灯亮了,虽说没那么亮,但足可以看清人脸。
是我的妈妈,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头发杂乱,一脸警惕的表情。
“你怎么找到这的?”显然,对于我们的到来,这个女人(我不再叫她妈妈了)是毫无准备的。
“我女儿呢?”爸爸恶狠狠的说。
“老大、老二,出来,有人偷东西了”,那个男人大声的朝里屋的方向喊着。
随后,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从里屋冲出来,随手拿起门口的板凳和铁锹,向院子门口跑来。
爸爸一把抓住女人的胳膊,大声吼着:“我女儿呢?”
那个男人,一脚踹在我爸爸的肚子上,我上去扶住了爸爸。
说话间,那两个男人挥舞着手里的武器,冲了过来。
我把爸爸拉到我身后,抡起手里的木棍,跟他俩缠斗起来。
我一个人可以勉强对付他俩,却无暇照看爸爸。
黑男人和女人冲过去,把我爸按在了地上,不停地朝他身上挥拳。
我可怜的父亲,抱着头,身体蜷缩着,脚胡乱的踢着。
随着叫喊声、咒骂声越来越大,旁边的邻居也加入了混战,四五个人拿着木棍,跃跃欲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俩都会被制服,后果不堪设想,不仅救不了妹妹,自己也要搭进去。
猛然间,我看到父亲爬了起来,抓起一个板凳,挥舞着朝我这边跑过来。
“快走!”父亲的加入,我趁机朝老二的身上抡了一棍,他吃疼,抱着胳膊,后退了好几米远。
“快走,报警,就你妹妹!快……”父亲已经没有力气了,板凳抡不起来了。
“你怎么办?”
“快走!”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朝我喊。
两行热泪,喷涌而出。
我闭上眼,咬着牙,使出全身力气挥着木棍,冲出院子。
“别让他跑了!”老大带着几个人在后面追我。
我回头看父亲,他趴在了地上,那个女人和另外几个人不停地踢他、打他……
“爸!”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此刻我多么希望能救走父亲,多么希望自己有三头六臂,多么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没有母亲的背叛、没有妹妹的被拐卖、没有如此狼狈的被欺负。
我一边用尽全力的跑着,一边挥舞着木棍,我恨不得把靠近我的人打死。
在这之前,我没有感激过我的当兵经历,此刻深深的意识到,当兵给我了强健的身体,让我能够逃命。
不知道跑多多久,后面已经看不到人追我了。
在一个山坡底,我停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周围,大脑一片空白。
大约两分钟后,随着气息平稳,我急忙掏出手机,拨打了110。
这个地方很偏僻,一个小时后,才看到警车开来。
我冲了出去。
当我坐着警车赶到那个男人家里时,门口站着几个人,院内已经收拾干净,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
我跑到院子里,大声喊着,“爸爸,爸爸~”。没有回音。
“你谁啊,这里哪有你爸?”
“这人是干啥的,到处找爸爸!”
门口的几个人装作无辜的样子,不停朝我喊着,还有两个人上来拉住我。
我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我爸呢,你们把他藏哪了?”
那个人拉住我的手向下扯,“哪有你爸,松开我!”
“你是个疯子吧”,那个恶毒的女人,也上前指着我的鼻子咒骂我,不堪入耳。
“你们都冷静下,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靠过来,大声地朝我们喊着。
是的,我必须要冷静,现在是敌众我寡,他们一定是把我爸爸藏了起来。
我又把刚才发生的事,向警察说了一遍。
“你TM胡说什么?”
“你是神经不正常吧!”
“警察同志,别听他乱说,这个人就是个神经病!”
他们不停地对警察说我是胡说,说我是神经病。
警察没有搜查证,他们不会进屋搜查的,过了今晚一切都没了,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趁他们说着,我一转身冲进了屋内,朝着之前有女人叫骂声传出的方向跑过去。
身后几个人一把没拉住我,也跟着我跑了进来。
屋内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我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一阵“叮咚”作响,后面追我的人,也慢下了脚步。
我闻到了阵阵臭味混合着尿骚味。十几秒后,我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看到我正前方我什么东西在动,并发出极其细微“呜呜呜”的声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
“把他拉出来!”一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大声喊着。
“警察同志,这里有人,被捆上了,快来救命!”我看不清楚到底什么状况,只能先喊警察。
只要能让警察进来就可以了。
“把灯打开!”警察命令的口吻,“快点!”
灯开了,我的世界塌了。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那一刻,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把那家人全杀了。
06 妹妹的痛苦
三位警察稍一愣神后,迅速控制住了现场。
其中一位打电话呼叫了支援。
我的妹妹赤身裸体的蜷缩在墙角,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的捆着,嘴里塞着厚厚的破布,破布外面还缠了好几圈胶带,后背、胳膊、腿上淤青,还有几处伤口在流血,地上到处都是粪便……
旁边杂物堆里,躺着我的父亲,双眼紧闭,满脸鲜血,身上都是脚印。
一位警察伸出两根手指放在父亲的脖子一边。
“人死了!”
我大声喊着,想要扑过去,却被警察拦住了。
“你冷静一下,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任何人不准靠近!”
我解开妹妹手上、脚上的麻绳,解开胶带和破布,脱下外套,披在了妹妹身上。
她扑到我怀里,狠狠地抽泣着,她已经哭不出来声音了。
三辆警车陆续到了,下来五位警察,都佩戴了武器,还有穿白大褂的法医。
他们拍了照片,简单的询问了情况。把我和妹妹,还有那一家四口,三个闹的最凶的邻居叫上了车。
三个月后,我从医院接妹妹回家,怀里抱着爸爸的骨灰坛。
随着审判的结束,整个事件就是一个阴谋。
母亲嫁给父亲之前,跟贵州的一个男人私奔,生了两个儿子。
家里太穷,他就伙同人贩子罗兴旺进行人口贩卖。
卖自己的三千块钱,她分了一千。
后来,她在我家站稳脚跟,就怂恿四川和贵州的女人嫁过来。罗兴旺负责带人,她负责联系出手。
到手钱拿到贵州给儿子。
她那两个儿子不务正业,全靠母亲卖人挣钱养活,更别提讨老婆。
我可怜的妹妹,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啊。一辈子就毁在这个没有人性的女人手里。
安葬父亲后,在整理遗物时,在枕头里发现了三张纸条,里面的字歪歪扭扭,是父亲写的。
“我为什么要找老婆,毁了自己,也毁了孩子。”
“她太狠心了,我想杀了她。”
“离开这里。”
我把父亲留的信给妹妹看,收拾下行李,锁上门。
走了。
哥哥会照顾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