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眷念

【1】

佛光遮盖了天空,一个千丈巨人怒吼着奋力托举着那如山大手。

烈焰燃烧着大地,没有生机,没有救兵,巨人两行清泪不止,却瞬间消散了。

卷帘!

罗靖猛地睁开眼,原来是一场梦!旁边的闹钟还在不安分地响着,他按停了闹钟,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昨晚通宵做提案让他多了双斗大的黑眼圈。简单梳洗一下,便下楼上班去了。

“大哥哥,你今天这么晚来买早餐!要迟到了哦!”早餐店的小男孩早早就在门口把包子装好等他了,罗靖摸了摸他的头,“熊孩子,快去帮你妈妈忙吧!”看着他虎头虎脑的样子,笑声像是大冬天的艳丽阳光,总是让人开心起来。

街边传来一阵吵闹声,罗靖就知道肯定是那个老乞丐又被人欺负了。额,想不到这次欺负他的是一班小屁孩,他赶过去轰走了那班小子,看着那老乞丐,估计很久没有冲凉梳洗了吧,他满脸污垢像是长了毛一样,但还是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真是见鬼了!罗靖把买多了的一份包子给了他,便转身走了。

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故人!

老乞丐突然发声,尖尖的嗓音很像电视上的一个神话人物。罗靖没有停下脚步,因为这句话从老乞丐搬到这边住,额,露宿开始就讲过了,每次经过都讲一次,也不解释。

不过也是那天开始,罗靖常常梦见那一位千丈巨人,名叫卷帘的巨人。

【2】

其实罗靖也觉得自己很像卷帘,西游记里那位老老实实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沙和尚。在公司里老是沉默不语,按部就班地完成一件又一件工作,强迫症地把杯啊,碗啊,什么的摆得整整齐齐的生怕它掉下来,就这样平平庸庸地活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忘了好些事情,也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猴哥!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不过我很开心,你,二师兄,还有师傅,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好舍不得啊!你常说要天地任我驰骋,六界通达我意,我打心里就很向往,但我更怀念与你们在人间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的时光。这守护三千世界的重任,交给猴哥你了!我卷帘,愿为你斩荆棘,破万山!

罗靖,罗靖!我请你来不是让你睡觉的!经理泼辣的声音把罗靖叫醒了,嗯,又是一场梦啊。他摇了摇头,连忙道歉,接过经理手上的文件,又开始枯燥的工作。

但为什么那种酸酸的感觉总是挥散不去。那种舍不得,依恋的感觉,怎么总是浮上心头,罗靖回想自己的人生记忆中,从孤儿院长大的他,不知道父母是谁,从不惹事,没有两胁插刀的朋友,没有刻骨铭心的恋人,好像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罗靖只觉得心都是空荡荡的,像是缺少了什么。他看着办公室外的天空,远处的闪电划破天幕,乌云密布着,要下雨了吧。

悟净,为师知道其实你最重情,只是暗暗藏于心中。为何西行十万八千里,我知道你们都没有答案,所谓真经,也不过昙花一现。此次封神之行凶险无比,为师明白你已存死志,这九天之上何处是高山,为师并不想知道,为师只希望你们一切都好。幻世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你们要守住灵台,记住心中重要的道!这是为师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漫漫西行路,以后就由你们寻觅了!

师傅!罗靖张开双眼,双手伸向空中,却什么也没有拿到,又是一个梦。罗靖看看时间,已是凌晨2点,加班到睡着了,也没有人叫醒他。他关掉了电脑,走出公司,倾盘的大雨夹杂着冷风吹来,他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胡乱撑了把伞就赶回家了。

额,楼下的那个乞丐怎么躺在马路上?罗靖快步走了过去,还没靠近,就传来了洪亮的鼻鼾声,我去……这样都能睡着?!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罗靖觉得这个乞丐居然有一种情切感,像是多年的老友一样,也是醉了!不忌讳地把他叫醒,扶到路边上,乞丐直勾勾地望着罗靖,他的眼睛像是着了火一样的亮,让罗靖不禁一阵恍惚。

你,很像我以前的一位故人!乞丐还是说这句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罗靖觉得他脸上的不是污垢而真的是毫毛,罗靖把雨伞放在一旁,刚好可以为他挡些许风雨。起身就要走了,突然乞丐猛地站起来,居然还比罗靖高出一个头,他一把握住罗靖的手问道:你想起了吗?你什么时候才醒来啊?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该不会是淋雨淋出毛病吧,罗靖心想着。“我叫罗靖啊!什么醒不醒,难道我现在在做梦吗?虽然我倒是希望我正在做梦呢……”他无奈地说。

乞丐像是泄气了一样,又坐回路边上,喃喃道:是啊,这幻世哪有这么容易看破。佛祖老儿这步棋下得还真恶毒!俺老孙跟你没完!他从怀里拿出一串小念珠,看着我,小兄弟,这些日子多谢了,替我出头还请我吃早餐,我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一串小念珠给你吧!

额,该不会是收了就要给钱祈福的那种吧,罗靖摇了摇头,没事的,也是举手之劳而已嘛!他推开了乞丐的手,打算转身走了,不过乞丐硬是拽这罗靖,把小念珠塞了给他之后就起身走了,就留下罗靖一个人在路边上傻傻地站着。

什么鬼啊这是,罗靖回到家,看着手中那串念珠,九颗串成一串,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什么材质,透过灯光貌似看到一些花纹在里面,但认真看却什么也看不见。他便随手放进了衣袋里,便睡去了。

一夜无梦。

此后好几天,罗靖居然都没有梦见那些奇怪的人了,也觉得有点奇怪,好像习惯了在梦中的另一个世界。习惯个屁啊!搞得整天神经兮兮的,他摇了摇头,简单梳洗就下楼去,只是楼下的那位老乞丐不见了,是真的走了吗?那他那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幻世?看破?佛祖老儿?俺老孙?我还西游记呢!轰……天边的雷把发呆的罗靖吓醒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走了。

只是他看不到,远处的天空,电闪雷鸣中,隐约漫着金光。

【3】

罗靖走在路上,突然一阵摇晃,靠!不会是地震了吧。他看见天空好像裂开了一样,路边上的灯杆招牌都摇摇欲坠,路人都争相逃走。

三千世界,灵蕴尽数被夺。陷混沌不息之境,必须重上大雷音寺,寻得众生灵蕴,方可救世!

罗靖脑袋莫名出现了这样一句话,一下的晃神让他差地站不稳摔倒,连忙站稳,突然听见一声惨叫声,旁边的小楼轰一声倒塌了,这是他每天都会去买早餐的小店,里面有唯一对他微笑的那个小男孩!罗靖听到楼层废墟中间隐约求救声,却没有人过去。他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才踏近一步,有一把蛊惑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别过去,你会死的!快跑吧!你就是一个普通的人,就该普普通通地过,还要当什么英雄呢!

罗靖站在原地,是心里的声音吗?

那声音居然还带着急躁:别傻了!普通人就该有普通人的样,做个路人不好吗?忘掉那些什么守护,什么眷恋吧!走吧,忘掉这一切,过你的生活!他们的生死关你什么事!

守护?眷恋?等一下!罗靖好想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他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傻了,但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做!他连忙冲了进去,小楼此刻已成一片废墟,那断断续续的求救声好像越来越小了,搬开变形的椅子,碎掉的电视机,砖头,玻璃……罗靖看到一只小孩的手在墙的一角伸了出来。小朋友别怕,哥哥马上就能救你出来啦!罗靖握住那小孩的手,想要把压在墙角的那根大柱子抬起来,他才刚用力,地又开始震动了,天花板的裂纹瞬间扩张开来,妈的,这是余震吗?

罗靖只觉得眼前一黑,鼻子问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额头的血流进了眼睛,和鼻子了吗?他双手托着那大块墙体,那不知多少斤的重量差点让罗靖喘不过气来。

他大喊一声,试着抬起那墙体,高一厘米,再高一厘米,再高一厘米,他看到了一个女人抱着小男孩,墙体压在那个女人身上,看起来已经没气了。罗靖看着那小男孩,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做了个鬼脸给他,别怕,哥哥来救你了!来,慢慢地走出来吧!小男孩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大哥哥,是你吗?我妈妈说会有大英雄来救我们,就像西游记里大圣总会来救他的师傅和师弟一样!是真的吗?

我勉强地点了点头,乖,你先爬出来,哥哥等下再把你妈妈也救出来!小男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沿着罗靖用身体撑起来的一个小洞慢慢爬出去。

罗靖看着小男孩快要爬了出去,心里一松,几乎近千斤的横梁和天花板已经压了下来,罗靖突然想起之前做的一个梦,那位千丈巨人托举着那如山一样的大手,似乎在守护这什么重要的东西,而现在自己托举着这堆东西,也是想守护着那个小男孩,虽然也不是他什么人。罗靖苦笑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快没有知觉了,但小男孩还差一点就能爬出来了!

老天,请给我一些时间!我要拯救他!

多撑一分钟!

多撑一分钟,男孩就得救了!

妈的,是男人就多撑一分钟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4】

卷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就算死也要守护那猴子的梦吗?!

不,如来老儿,这不仅是猴哥的梦!我愿意守护这一方净土,守护着大家。这就是我的道,我的成佛之路!

你!难道你要舍弃这一切,重走那九九八十一难西行路吗?

只有取得众生灵蕴,交还众生,凡间才能得救!众生的笑声,师傅的佛偈,大师兄的香蕉,二师兄的美酒,我愿意用生命来守护!!!

罗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有一些东西碎了,又好像有一些东西在重铸。像是过了几秒钟,又似一次轮回般。

衣袋里的那串小念珠猛地漂浮出来,化作九颗骷髅环绕着他,罗靖想起了:

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巨人,是自己啊!

当年封神之行,其实如来早已知道孙悟空会发难,就将三千世界的灵蕴窃取在大雷音寺,将毁灭三千世界的罪名全部推倒悟空身上!玄奘拼着心神俱毁护住卷帘和天蓬即将燃烧殆尽的元神,只是佛法无边,即使元神无恙,也被堕入了无量劫的幻世中,浑浑噩噩地沉沦着,只剩下悟空一个人苦苦支撑着。

罗靖心中有了一丝明悟,猴哥,是你吗?为我打碎这方幻世!让我印证自身。

他想起了,往日趁师傅睡着后,一起偷酒喝的时光。

他想起了,漫漫西行路上,二师兄说的荤笑话。

他想起了,在女儿国与猴哥一起怂恿师傅向女国王表白。

他想起了,他多么不舍得,多么眷恋的一切一切!以及,他的道!

守护!

脚下的小男孩突然回头一笑,发出万丈光芒,化作降魔宝杖,九颗骷髅头串成项链环绕在胸前,这一刻,罗靖觉得自己有着无限的力量,他怒吼一声,将压在他身上的横梁和天花板一下抬起来,也在这时,世界好像扭曲,像玻璃一样破碎开来,一束强光让罗靖猛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漫天黄沙,居然汇成河流,这里是流沙河吗?

他看见大圣和猪八戒就站在不远处,那猪八戒回头看着他,诶,老沙你醒来比我慢多了!顺手把手中的酒壶向罗靖抛过去。罗靖一把接住,仰头痛饮。

嗯,猴哥,二师兄,我醒来了。我想,我找到了西行的理由了!

大圣咧嘴一笑,把金箍棒跨在双肩上。

走吧,这条西行路还远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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