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头站在巷子口,干瘪的像个一米七长的咸鱼干,刚年逾六旬就已经佝偻起了背,拄起了拐。
远远看起来,如同一个经了半世风霜,已经摇摇欲坠的塑像,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吹来,就会瞬间坍塌在地,土崩瓦解。
老李头给隔壁老王头的儿子看库房,每当天儿好的时候就会搬一个掉了线的破马扎坐在巷子口,看着来来往往举着风车乱跑的孩子,小狗蛋儿个头儿又见长,柱子这娃一身的膘都快颤悠不动了,好久没见老赵家的小孙子……
他嘴咧开呵呵的笑着,岁月在他脸上攀爬的痕迹随着这笑越发的有迹可循。
偶尔,老李头翻出上衣兜里装进塑料袋的馒头块,掰开、嚼碎,喂给那只陪了他十几年,长像随他,脾气也随了他的猫。
老李头住在一间一下雨就会唱歌的土坯房里,有一个硬木板和砖块搭成的床,上面放着一床油腻腻,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被子,木板床的下面塞了一个蓝粗布包袱,这就是老李头的全部家当了。
十年前,老李头和媳妇正在地里割麦子,金黄的一片麦浪在秋风里翻滚,今年的收成格外的好,他的猫躺在刚刚割下的麦杆上,懒洋洋地晒着秋日里变得低调的阳光。
庄稼人眼里最美不过此景了。
二狗子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老李叔,福贵杀了人了。
老李头停了哼着的小曲,单手撑腰慢慢直起身子,用袖子撸去额头的汗水,扭过身来: 啥?那兔崽子回来了?
二狗子一个箭步窜上去,挽住老李头的胳膊:福贵,福贵他赌博欠债,杀了人了,警察已经把他逮起来了。
老李头的媳妇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老李头怔住了,半天没缓过神来,本就紧凑的五官团成一团,泪水就像崩不住的洪水,决堤而出,咆哮着这个五十岁男人辛酸而悲痛的一生。
他蹲在黄土地里,被翻滚的麦浪一波波地扫荡着,满是老茧的手握成一块块石头,拼命地砸着自己的头。
老李头的媳妇那一摔,就再没有醒过来,福贵因为手段残忍恶劣被判无期,在监狱里自杀了。
老李头卖了家里的地,怀了驹子的驴,还有攒了二十年给儿子盖的用来娶媳妇的三间砖房。赔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老李头和他的猫流浪街头。
隔壁老王家当了砖厂老板的儿子小王,看在老李头一生为人勤恳,老实,雇他当了库房的门头。
自那之后,老李头再没哼过曲儿,也再没说过一个字的话。人们都说老李头傻了,他会捡来别人丢掉的馊了的馒头揣在兜里,像做贼一样,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自己啃一口,喂猫一口。
小孩子们都厌恶这个脏乎乎,浑身泛着臭味儿的怪人,尽管大人们一再制止,还是会趁大人们没看住的当儿,捡起地上的石子和土块使劲儿的扔过去。瞅着这帮孩子,老李头只会一边紧紧搂住怀里的猫,一边憨憨地傻笑。
每每天儿好的时候,你就会看到老李头坐在马扎上,怀里抱着他的猫,温柔地望向巷子口,面带微笑,像是一直在满怀期待,盼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