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在《喧嚣与骚动》的结尾说:他们苦熬。在旁观视角下,每个人都在某种程度苦熬着,孙旭庭也不例外。但作为个体、作为父亲,人如何能接受命运且安于苦熬?《冬泳》的作者班宇,并未满足于上帝视角的悲悯,而是沉下来思考,人如何在苦熬中向虚无抗争。
我们痴迷于现代小说的叙事,满足于对命运无常的唏嘘,像昆德拉沉迷于偶然巧合那样,认为只有偶然巧合才能揭示生命奥义。我们早已丢失生活的意义并为此茫然不安,而文学却仍在不停地怂恿我们向虚无臣服,并堂而皇之地说,文学的作用就是无用之用。你们啊,好不知羞。
《盘锦豹子》让我们看到,只有向虚无抗争,人的精神才能复活。
故事里,孙旭庭不属于精英阶层,无法先富起来,但也绝非庸碌无为的多余人。他用易拉罐安装闭路,是工厂的先进工作者,敢于挑战困难,懂得威胁领导,被机器卷入半空摔落在地时,仍能优雅地看报纸。后来,做销售时,他业绩突出,被拘留时,他沉着冷静,被释放时,他虽看着滑稽,心态却很好。小姑出走的确是重创,但他并未一蹶不振。
他不甘于苦熬,始终在积极修复残破的生活。故事里他三次失态,都是突如其来的偶然事件。第一次,儿子来了,他成了父亲;第二次,父亲没了,他不再是儿子;第三次,坏人来了,威胁到儿子的未来,也威胁到了自己生命的延误。
出殡时摔罐子的场面,从滑稽到神圣。罐子摔碎那一刻,时间融化,血脉相连,祖孙三代融为一体,儿子哭晕了,开始质变。这一刻,子孙旭东意识到,不能为弥补缺失继续沉沦,而应该和父亲一起守护生活。
故事始于婚姻,终于爱情。从开始到结束,孙旭庭的社会标签逐渐褪去,人性逐渐闪现。对比一下开头与结尾。
故事开篇,孙旭庭,国营工厂工人,去“我”家安装闭路,春节时,他将米面油送到“我”家,喝酒时被问起分房。这时,人之为人,体现在社会标签和功用上,即便孙旭庭与小姑对话,本该恋人絮语,但只能看到孙旭庭的逢迎巴结。尽是世俗人情,却不见人性。
故事结尾,孙旭庭,下岗工人,彩票站老板,和爱人小徐师傅也在谈论现实话题,但我们能看到拥抱取暖的温情。小姑打麻将抛家弃子,小徐师傅打算为了孙旭庭的儿子放弃爱好,这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开篇,孙旭庭穿借来的呢子大衣,人模人样,结尾,他裸着上身,手握菜刀,豹子已超出东北方言,成为力量与速度的象征。楼下,他怒吼嘶喊,楼上,爱人跪着哭泣。故事从沉闷琐碎的市井生活,上升为荡气回肠的传奇,孙旭庭从曲意逢迎的工人,上升为抗争虚无的英雄。
人生无可奈何,更要精神焕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