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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红喜吃过饭，刚准备躺下睡个午觉，隐约听到外面有两个人在低声说话，她朝院里望了一眼，问：“谁来了，咋不进屋坐坐呢？”
晌午的太阳特别毒，将小院的地面晒得滚烫。
红喜来到院门外，见是母亲和大哥来了，喜笑颜开道：“妈，你怎么来了？”
母亲支吾半天，硬是没说出一句话，颇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扭头瞥了大哥一眼，道：“红军，还是你来说。”
红军是个急性子，嚷嚷道：“妹子，你咋还在他家呀？赶紧跟我回去。”
红喜见大哥急不可耐要伸手拉自己走，心里自然泛起了嘀咕。自己刚跟继业结婚没几个月，两家说不上门当户对，倒也大差不离。怎么大哥上来就要拉她回家呢？难道是继业在外面干了啥对不起自己的事？
“大哥，到底咋回事？”她也有些急了。
红军叹气道：“嗐！前几天我跟哥们儿喝酒，听他们说有人在工地上出了意外，脑袋被钢管子砸了，当场人就晕了过去。我后来一打听才知道，这人竟是继业。”
红喜大吃一惊：“哥，你可别吓唬我，出了这事，我咋不知道呢？”
母亲这时开口了：“我可怜的闺女，老牛家的还不是怕你跑了。你哥去医院问过，人头两天就被拉回来了，没有死，可一直昏迷不醒，就是醒了脑袋也有可能不灵光。”
红喜听了这话，陡觉天旋地转，眼睛一黑就晕了过去。
继业和红喜结婚，就跟父母分开住了。他们搬进了新房，而老两口坚持在老院住，没跟他们住在一块儿。
青砖绿瓦的老院，占地并不算大。两扇狭窄的门窗，黑色的油漆经不住时间的沉淀，早已斑驳一片。
红喜坐在屋中的炕沿上，抽抽噎噎哭个不停。母亲冷着脸撇着嘴，坐在板凳上一言不发。大哥望着红喜黑着脸，一会儿瞥一眼站在门口的红喜婆婆，一会儿又瞪一眼蹲在门外抽旱烟的红喜公公。
“都啥时候了，你们还瞒着我妹子。”
红喜婆婆干笑道：“她哥，谁能想到会出这事啊！我家继业……”
她话没说完，已经老泪横秋，骂道：“老不死的，你倒是说句话呀！”
红喜公公叹了口气，用手搓了搓脸，后背更是弯了几分。
红军生气道：“继业是啥情况我早打听清楚了，今天红喜必须跟我走。”
红喜望着躺在床上，脑袋被白纱布缠得结实的继业，缓缓抬起头想要把泪水止住，可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
她小的时候家里特别穷，经常饱一顿饿一顿，每天幻想着能吃上一口白面膜。继业打小便和她认识，得知她的心思后，瞒着父母把过年留得麦子磨成面粉，偷偷蒸成馒头全部拿给她吃。后来得知，继业因此被父亲吊在树上，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顿。
上学的时候他俩是同桌，她的成绩很不理想。小升初考试的时候，继业偷偷给她塞答案，最后被监考老师发现了，他却坚称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做题，才威胁红喜给他抄答案。红军知道后把继业揍了一顿，说红喜的成绩不理想全是拜他所赐。继业没有反驳一句，只说是自己害了红喜没考上初中。
继业被退学后出去打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红喜买衣服买好吃的……过去的点点滴滴，一下全都涌上心头。现在这个一直对自己关怀备至的男人，居然成了这副模样，她怎么可能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离开呢？
“大哥，我是不会走的。”
红军听得一怔，自己火急火燎跑过来，全是为了红喜呀！她现在居然说这种话，怎不让他怒火中烧？
“刚才我说的你没听清楚吗？他以后成了傻子，怎么办？你难道要跟个傻子过一辈子？”
红喜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把泪水擦干，转过身笑着说：“大哥，我明白你是为我好，可现在继业成了这样，我要是走了，别人会咋说咱家闲话呀？”
红军把腰板一挺，板着脸道：“有哥在，看谁敢说咱家坏话。”
他扭头瞪了红喜婆婆一眼，又望了母亲一眼，见二人一个低着头哭哭啼啼，另一个也心事重重的样子，生气道：“你们这样会害了我妹子的。想想以后的日子，她该怎么活呀！”
红喜公公站起身来到屋里，望了一眼亲家母，想笑出声，可刚抬起嘴角，脸皮却不由自主耷拉了下来。
他强撑着悲痛的心，开口道：“亲家母，她哥说的有道理，可我不觉得继业真会成那样。他是多么聪明乖巧的孩子呀！对红喜怎么样？你自己摸摸心口，能有比他更在乎红喜的男人吗？”
红喜母亲叹了口气。继业怎样在乎红喜，她比对方更清楚。为了给红军张罗对象，继业在暗中帮过不少忙。那会儿红军结婚，家里钱不够，还是继业托朋友找关系借来钱，帮她家度过的难关。
“大哥呀，我也是没办法，继业命苦呀！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红喜跳进火坑里吧。”
红喜见自己家人没有松口的意思，一噘嘴又哭出声来，啜泣道：“妈，除了这个家，我哪儿都不去。我求求你了，看在继业以前那样帮咱家的份上，就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要是我真撑不下去了，会自己回去的。”
母亲见闺女如此悲切，也是泪流满面。她看了一眼红军，问：“他哥，要不咱再等等……毕竟这病谁也拿不准，万一继业没事呢？”
红军斩钉截铁道：“我就一个条件，不能看我妹子受罪吃苦。现在继业成了这样，我这个做大舅哥的，是做得过火了，但我也是为了妹子着想呀！万一他真的不行了，我妹子可就成寡妇了……”说完也落下泪来。
红喜听到他的话，更是哭成了泪人，一下趴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母亲上来哭着打了红军一巴掌，骂道：“你这破嘴，就说不出一句好来，非把你妹子吓死不成吗？”
她一把拽住红军的胳膊就往屋外走，便走边说：“你个没良心的，就不能盼个好吗？非把话说的那么绝。”
红喜婆婆赶紧往外头送，喊道：“哎呀，大妹子，你真是活菩萨呀！有你这句话，我家继业准能好，还有工地也赔了不少钱，绝不会让红喜受一点苦的呀……”
后晌的太阳已不再灼热，一阵阵凉爽的微风，吹拂着门外的那棵老槐树，此刻连它都觉得惬意，将被阳光晒得低垂的枝叶慢慢撑起，焕发出新的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