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河觉得他这辈子会做一万个梦，也许还会遇见一万个人。马小河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他害怕重复和无法改变的事物。所以当他遇到苗苗的时候，他第一次有了不再改变的冲动。

苗苗是个整天嘻嘻哈哈的女孩，可是却像有魔力一样，深深吸引着马小河。因为马小河怎么也琢磨不透她。

“马小河马小河马小河，你说你有一天会不会不要我了？”

“第一，你的语速这么快我是没办法听明白的。第二，我觉得有一天我们分开，那一定是你先不要我了。”

“为什么啊？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长了一副负心大汉的脸。”

“第一，我的脸可以像马脸，但肯定不像负心大汉脸。第二，我觉得你应该没见过负心大汉长什么样子。”

“哼！又赤裸裸地企图转移话题！”

“第一……”

“第一第一第一，第一大王，你去死吧！”苗苗跳起来把马小河扑倒在床上。

苗苗是马小河的大学同学。马小河还记得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一场忽如其来的雨。

那天刚刚自习完的马小河一个人走在学校黑色的夜里，这样的夜晚马小河已经习惯了。马小河每天都等着教学楼值班的大爷提着手电一间间教室关灯时，才从教学楼里出来。反正在寝室也是看着室友们在进行牌局或者联机打DOTA，不如在教室自习。下个月的托福考试好像又有考位了。

马小河一个人低着头走着，一边想着不近又不远的将来。

第一滴雨和第五千滴雨同时就打落了下来，一时间仿佛从天上拉下了一张流淌的幕。

马小河一路小跑到一栋教学楼的门口，门已经用大铁链锁上了，他只好站在教学楼外的行道树下躲雨。

突然他听到背上一个声音幽幽地飘过来。“诶……诶……同学，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马小河吓得一弹，回过头才发现这屋檐下原来还有一个人。

他看到一个表情复杂的小个子女生，用手指了指地上。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踩在了一本书上。马小河赶忙把书捡起来，只可惜为时已晚。雨水早就把书浸湿了，马小河又一踩，书的前面几页早就开了。马小河又突然一拎，书顿时裂成了两半。

这可如何是好呢？

马小河顿时觉得人生到处都是绝望的花朵。

他们两人就这么站着，看着雨水一个接着一个从行道树的叶子上，轻轻地坠落，消失在夜的黑雾里。

后来苗苗跟马小河说，那天她也正被值班的老头赶出教室，抱着一叠书就出来了，结果就碰上了雨。她脚下一滑，书就掉了几本在地上，她好不容易一本本又抱起来，眼看就差最后一本了。结果马小河出现了，重重的踩在她的书上。

“我当时想啊，原来这世上果真有这么歹毒的人啊。”苗苗一边跳一边骂马小河。

马小河摸摸自己的头，只能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

大学时代总是无忧无虑的代名词，所以毕业这个词写满忧虑。

苗苗并不是本地人。大学毕业后的马小河在当地找到了工作，苗苗却选择了继续读研究生。她读研究生的学校并不远，只是在另一座城市。

那天马小河刚刚下班，正打算到单位旁边的面馆随便吃碗面就回家睡觉，手机突然想了。是苗苗打来的。

“马小河，你下班了吗？”

“下班啦，今天挺累的呢。”

“你晚饭吃什么？要吃好一点，别太省了。吃饭的钱可不能省，知道了吗？”

“知道啦知道啦，大王你说的我都记着呢。”

“嘿嘿，就知道胡说八道。”马小河可以听到苗苗在电话那头的笑声。“我问你啊，你这个周末有没有假啊，什么时候来看我？”

“还不知道呢，到年底了，大家都在加班，我也不好直接跑去问主任放不放假吧？”

“唔……你要是没有假那就忙你的，不用担心我了。”

马小河突然觉得心中有些难过，他端起面馆里的一次性杯子，喝了一口茶。茶的味道特别苦，又有些酸，像是隔了夜的。马小河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苗苗了。

刚刚毕业的时候，马小河还总是偷偷跑去苗苗学校，悄悄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后来工作慢慢多了起来，马小河有了自己负责的业务，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他开始每个周末去一次苗苗的学校。再后来，每个周末都没办法保证了，苗苗开始习惯每个星期四晚上打电话给马小河，问他明天来不来。

这根本不算什么问题。马小河这样想，也这样跟苗苗说。每次这么说的时候，苗苗都不再说什么。但是马小河自己知道，真正的问题还没出现。

有一天，苗苗毕业了，她会在哪里工作？如果她在外地工作呢？苗苗也会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加上没有时间的马小河，他们还有什么时间见面呢？如果她来这个城市工作。她住哪里呢？跟马小河一起租房吗？就算马小河同意苗苗她妈也不会同意。住马小河他家？马小河觉得这回会轮到老马不同意了。

马小河觉得每当想起这些问题的时候，他觉得他的脑容量都是偏小的，所以他索性不想了。

就像把这些问题封印在坛子里。马小河想等到那一天真正出现的时候再想。

“小河，我跟你说。”

“你说，我听着呢。”

“我妈今天跟我说，今年要你到我家来过年。”

马小河觉得脑袋被人抽了一鞭子，他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怎么应答。

“宝贝，让我想想吧。”

“嗯。”

他透过面馆油腻的窗，看到外面的行道树。冬天的风总是很凌厉，刮得树叶不停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