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榆#
他和她都是语言的艺术家,可得当心点儿,别着了道。我一方面钦佩他们,一方面又憎恨着他们。我抽根烟,我得缓缓,不然我可没法写下去。
我看到楚轩抱着念衾,他满头大汗。焦急。无措。我很惊讶,我以为他从来不会有这些情绪的,好在我足够了解他们,是啊,没人会比我更了解他们了。我意识到,这可以是一次绝佳的反扑机会。
他们有我没有的东西,说实话,我嫉妒得发狂,可那又怎样,我还是没有。就算是一点点的天真,我也没有了。
好吧,更正,是不曾有过。
我忽然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为什么不让他们成为我呢?只要其中一个就足够了,为什么不呢?另一个,就跟我一起回笼子里好了。
那么一定是他。他会疯的,活在女性的躯壳里。念衾最不喜欢笼子了,是啊,她被关了那么久,如果我把带她回去,再留她一个人,就像我不存在那样,就像从前那样。这样的话,楚轩大概会碎吧。破碎着却无法选择死亡。一定,很有趣啊。
我退回到小路边上,我刚刚看到那里有块厚实的红砖。我有点想笑。
知道吗?比起钟念衾,我更加憎恶楚轩。我们明明该是一样的人,他却背叛我,显得我有多坏似的。
可我打算为自己活一次。
#钟念衾#
我和楚轩正在打架。他看起来丝毫不打算留手,手握成拳直往我脸上招呼。迎面而来的,假象变成了现实,我一下愣了神。
他忽地偏了方向,拳头从我耳边落到我身后的空气里,风呼呼地往我耳边冲。他顺势靠过来,在我耳边叫我名字:“钟念衾!” ,然后拳换成爪,拎起我的衣领子,打算把我提起来。哦,没有变化,假象还是假象。
我回过神来,脚踢上他的膝盖,手绕过他的肩膀去抓他的后衣领子,一边把他往远了拽,一边跟他耳语说:“左边出去!”然后继续扭打在一起。
我知道我们看起来活像个笑话。这是个大型颁奖晚会,别说被外界誉为天才的两人在台上打架,就算是观众席随便两人随便打个架,也像个笑话,就像那些人的愚蠢一样好笑。
他们绝不认同与他们不同的人。这就是公众。
嘿!不过谁在乎呢!
成功出逃在二零一七年十月二十五日九点一十六分三十六秒。我是个画油画的姑娘,想想大团大团忽明忽暗的色彩就能明白,这么精准到位的数字一定出自楚轩之手。他总是要抠细节,严谨得像个数学家。
我们的确从左边的门出去了,畅通无阻,我以为至少能遇到一个保安能让我大显身手的。
晚会乱成一锅粥,我和楚轩倒是无事一身轻。我们就在路上慢慢走,晚上没有月亮和星星,也没有车和别人,只有路灯一点点的光。
我对楚轩说:“接下来我们去哪?新西兰怎么样?”
他看我一眼,停下来,很是诧异:“我以为你是要回去。”
“那个地方!怎么可能!你才逃出来!我们才逃出来!”
现在我还能想起我瞬间的尖锐来。
这真是个笨蛋!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大声叫喊。我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我看到他掌风凌厉地劈向我的后颈。
他才是真正会打架的那个人。我想起来了。
#楚轩#
你有些狂躁症的症状。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做出一些无法预料的举动,不能一概而论好或坏,要看情况而定。从某一方面来说,无可否认,你是个天才。
我不做我无法掌握的事。你失控了,我必须打晕你。你一点也不喜欢精神病院,那么我不会再带你回去的。那是个笼子。
我把你抱起来,我知道我们不能乱走,我们除了是精神病人,现在又多了另一个身份,我们大概要被通缉,毕竟得罪了那么多人。我看到了宋榆,她笑着,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也是会笑的。
无法掌控的事,我不得不做了。在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会怎么样,我无法得知,可我不得不做了。我不能再把期望放在那些家伙身上,那些例行公事地检查太过敷衍,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曾有过真心。
这是宋榆的主意。宋榆说你会好起来的。这真他妈不是个好兆头。可我知道,宋榆是对的。
宋榆总是充满威胁性,她恨所有人。我惊讶她的提议,甚至怀疑,可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同意了。
钟念衾,看到信以后,就快好起来吧。还有,忘了我们。
#4#
《安徒生童话》被压在书架的最底层,上面层层叠叠地放了一堆垃圾。检察院的人在那本书里找到了署名宋榆的遗书。
它被作为呈堂证供念出来。在最后一段她写到,可我打算为自己活一次,即便要以死亡为代价。她又划掉后半句,添上句号。她又写:钟念衾,我可不是楚轩,我不爱你,我甚至是恨你。我并不打算为了你而做这些,我只是想要回我自己而已。
楚轩的遗书放在干净整洁的桌面上,一眼便能看到。就像他的人一样,干净磊落。
钟念衾回到精神病院了,这是她曾经无数次想要逃离的世界。这里的白色好压抑,可外面那个世界又会怎样对待她呢?好在她从来没有成功过,因此幸运地避免了再次知道那个可怕的答案。
她收好衣物准备离开。她的主治医生告诉她,你痊愈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不是你的功劳,她这样回他。
钟念衾走在冰冷的马路上,只有路灯一点点的晕黄的光,没有星星,更没有月亮。她想起楚轩出现的那个夜晚。
“得从左边这个门出去,可这儿有个保安。我打不过他。”钟念衾躲在墙投下的阴影里,皱着眉头自语。
“我会打架,我帮你逃出去吧。”有个清朗男声在她耳旁响起。
“嘘!”她赶忙竖起食指立在嘴巴前。
钟念衾懊恼地捶了下脑袋,该死的!出去之后怎么就失控了呢!不然楚轩就不会再跑回去,不然……
宋榆要出现地更早一些。她之所以在那场大型颁奖晚会上和人打架,都是宋榆的功劳,她总是充满威胁性。辛苦着色了半年的作品,被人叫嚣着抄袭。于是宋榆出现,冲上去打了人,那人是主办方的儿子。钟念衾?我是宋榆!她说。
精神病,是精神病吧。她迷迷糊糊的听见别人这样说她。她跌坐在地上,被围在中央,外面是一圈又一圈的人。他们嘴巴张开又合上,他们伸出手指来,戳她的脑袋,戳她的手,戳她的脊梁骨。他们把她的画扔到她面前。她看到记者模样的男人兴奋的嘴脸。
她被送到精神病院。生活开始杂乱无章的同时,记忆也开始崩塌混乱,日复一日地在混着真实与虚假的梦境徘徊。
#5#
她还是那个天才画家,但不愿在公众面前出现了。那也是个精神病院,你们呆着吧。她在电话里这样对记者说,根本不打算有任何礼貌,她啪的一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