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相见,误会横生
-01-
焦双梅被打之事很快在整个孙家川传开。茶余饭后,人们窃窃私语。
队长家离得不远,而且也跟他们家沾亲带故的,听说了后,就跑来调停说好话,但被有风一句“你家儿媳妇常姑男真是远近闻名的孝顺吆”给顶出去了。他郁闷,发誓再不跟这种“嘴巴子叼”的妇人打交道了。各家有各家的事,轻重缓急不同而已,说到底,谁又有资格评说谁呢!
打也已经打了,骂也已经骂了,但不死就没有结局。活着一天,力还要出,饭还要吃,哪怕眼色看也看不尽。
几天前剩下来的黑面馍,发霉长的毛像是灰老鼠的背。焦双梅倒上两碗水,给自己和老伴孙而立一人掰着泡上一些,端到自己房里,囫囵着嚼,囫囵着咽。
四个孩子正长身体,每顿都得量着大锅做到八九分满才够吃,热馍馍一般是刚烙出锅就被抢食一空,直到后面饱了腻了,才能攒下第二天的干粮。
“不吃怪浪费的。”焦双梅忍着馊味儿,一口一口吞下碗里的东西。
“我俩老了,吃啥都无所谓。孩子们长个儿,饿不得。”孙而立说。
“六零年没被饿死,都熬过来了,这日子跟那一比,天上地下啊!”
经历过五八年到六零年这三四年的人,见识过饿殍遍地,人啃黄土的悲惨景象,所以往后再怎么苦,在他们觉来,也不是最苦。
-02-
被苦逼的生活反反复复折磨的人,是没有精力回味过去的,哪怕这个过去美得像诗,像画。
栓子还是个愣头小子的时候,谱写的日子还真是个童话。眼眸中能看得见蓝天白云黛青山,还有那个魂牵梦萦梳着两条大辫子的意中人。
再见苗苗姑娘,已是不知岁月涤荡过了多少个春夏秋冬。
他三十五岁,额头眼角荒芜一片。
她峨眉曼睩,风韵正茂,似山谷间的一朵流云,又似红尘之外的一盆避世娇兰。
多亏她当年嫁的不是他……
可他当年娶的,又为什么不是她……
他推着自行车,和她隔了一米远。
她拖着拉杆箱,和他隔了一米远。
不紧不慢,你一言我一语,披着夕阳,一路行至孙家川村村口。
-03-
天光微启,栓子睡得迷迷糊糊。
大女儿读初中,已经出门多时。小的三个孩子相互拉扯彼此的红领巾和书包,叽叽喳喳个不停。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都去学校了——应该是七点过了——太阳快要冒头的时间了——自己是要醒呢还是再睡会……
迷糊中的他,意识还未曾拢聚齐全,就被头上脸上忽然而来的剧烈灼痛感,刺激得神经错乱。
有风正提着开水壶,兜头浇下……
那一刻,又一刻,他跪在炕上,喊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老情人相见是吧?她美得你心肝乱颤是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阴阳怪气的响起。他紧闭着眼睛。一块一块掉下来的,是头发……
〈下节: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