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

李月儿十岁便被卖到了这个青楼,这八年间她从一个打杂的小丫头一步步变成了这里的魁首。看见了太多的人生冷暖,她明白终有一日朱颜也会老去,“魁首”的位置也会被别的娇艳女子取代,所以她一直在为自己打算。

  李月儿很想回到长安城,繁华的坊市和贵人的锦衣已经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她时常对自己说那儿才是自己的家。

  第一次见到杨彦时,李月儿便目光一亮,他身着青色长衣,身上既有儒生的气度,眉宇间又有武士的英气。杨彦看她时,不像别的男人那么轻浮,他表情凝重,目光温暖,就像一缕阳光照在冬雪上面。

  “妾出生于长安城,家父本是朝廷的郎官,因得罪当朝丞相举家获罪流放边地。父母病死于途中,孤苦无依的我被人贩子强卖到了这家青楼,在此了却余生。”

  听完李月儿这番话,杨彦站了起来,在温暖奢华的居室中来回踱步,最终一甩长袖,长叹道:“想不到姑娘身世如此凄苦,杨某愿带姑娘离开这里。”

  李月儿喜上眉梢,但她城府颇深,故意叹气道:“妾身多谢杨郎,但只怕此事比登天还难。”

  杨彦微微一笑:“姑娘莫担心,此事交给我罢。但有一事得须你孤身犯险。”

  “何事?”李月儿眉头一皱。

  “入龙潭虎穴。”

  六月中旬盘踞在安西城的叛军在城外截获了一个前往西域商队,他们杀死了商队首领和部众,带走了货物和首领的女儿。叛军二首领王渊被这个女子的美貌所吸引,舍不得痛下杀手,将这个女子带回城里。

  宴席上,李月儿和一群歌女款款起舞,她的一颦一笑都让叛军们心痒痒。大首领徐贵更是看得痴迷,他在心底惊呼世间竟然还是如此美貌的女子,甚至顾不上与王渊喝酒。李月儿偏偏起舞,不时向大首领徐贵抛媚眼,发现对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明白这家伙心底已是翻江倒海,便得意至极。

  看到大首领羡慕嫉妒的表情,王渊心里十分满意,虽然与徐贵称兄道弟,但两人因为争夺大首领的位子而貌合神离。

  王渊自认为能文能武,可以胜任大首领这个位置,但徐贵的实力比自己强很多,他只能居人之下。或许是上天对自己的补偿,将这个美娇娘送到自己的怀里,让他忘记一切忧愁。

  趁着酒劲,王渊向徐贵说道:“大哥,我与李月儿情投意合,希望大哥成全。”

  “这个嘛……”,徐贵已被美色所迷,早就想将李月儿据为己有,现在王渊要吃独食,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这个美人是王渊带回来的,就是他的战利品,他岂能夺人所爱!算了,先答应他,以后再想办法接近美人。

  “好!既然兄弟喜欢,为兄就成全你。”

  王渊一听高兴极了,连忙磕头感谢,暗暗埋怨自己目光短浅,气量狭小。

  当晚王渊就与林月儿成亲了,他十分高兴,连做梦都笑出了声。

  过了几天的幸福生活,朝廷的大军就攻来了,掉在“蜜罐”里的王渊不想理会,为了感谢大首领的恩情,只能带上武器,率领本部兵马迎战去了。

  哈哈,机会来了!徐贵带人强行闯进王渊家里,并且威胁下人们,谁敢泄露此事就会死得非常难看。下人们吓得直打哆嗦,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徐贵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李月儿的居室,没想到李月儿不但不害怕,反而一下就扑在徐贵的怀中, 哭泣道:“我心悦大首领,您为何要将奴家送给王渊呢!”

  李月儿向徐贵哭诉王渊是何等的贪婪,说他做梦都想杀了徐贵,坐上大首领的位置,然后独吞安西城。

  听到美娇娘的哭泣声,徐贵的脸都变绿了,他紧紧抱住李月儿:“不要难过,都是我的错。不杀王渊,不解此恨!”

  王渊出城与官兵打了三天,官兵便撤走了,他得意洋洋地率领叛军回到了安西城,只想尽快见到李月儿,与她风流快活。

  而城中的徐贵知道官兵的实力,他盘算着就算王渊不战死,也得与官兵苦战半个月。与李月儿共度一个良宵,徐贵就深陷“蜜罐”里 不能自拔,他下令十日之内不许任何人打扰,喜滋滋地躲在王渊家中与李月儿尽情地风花雪月。

  王渊回到城中,见无人来迎接十分恼火,暗骂徐贵有眼无珠,然后愤愤地调转马头向家里奔去。他走进宅院的时候见下人们个个神情慌张,心里十分疑虑,但只想尽快见到妻子,并没有顾及那么多。

  他走遍每个屋子都没有找到妻子,心里愈加焦急,一把拽住吓人,怒问道:“李月儿去哪了?”

  下人哆哆嗦嗦向后花园指着,王渊扔下下人直奔花园而去。行至院内,听见一男一女的笑声,王渊的头发倒竖起来,利落地拔出了腰间的刀,红着眼见向笑声的地方疾步走去。

  徐贵正与李月儿畅饮,将她紧紧地抱在自己怀中,那双粗手正在女人身上乱摸,突然听见一声怒吼:“奸夫淫妇拿命来!”徐贵抬头看见盛怒的王渊提刀向自己砍来,吓得将怀中的李月儿扔向一边,转身跳进花丛中逃命去了。

  李月儿被徐贵重重地扔在了地上,等她挣扎地爬起来时却看见王渊雪亮的刀刃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眼前这个粗汉红着眼睛骂道:“贱人,我待你不薄,你敢这么对我!”

  她早就想好了言辞,霎时大哭起来:“夫君,妾身也是身不由己。那徐贵贪图我的美色,趁夫君出征时霸占了宅子,逼我从了他。如果我不答应,他便,他便……”。

  “他便怎样?!”王渊的刀已经割破了李月儿的脖颈,殷红的血液顺着刀刃流动着。

  李月儿故作惊慌状:“他便联合官兵杀了你!妾为夫君着想,只能委身于他,用身体和甜言蜜语哄骗他才能换得夫君的安全归来。夫君,我对不住你,我的命好苦啊!”说着李月儿便要去撞墙寻死。

  王渊的心瞬间就软了,他一把拉回李月儿,将他紧抱怀中,咬牙切齿道:“娘子辛苦了!徐贵,我要杀了你这个狗贼!”

  怒火已经烧坏了王渊的脑子,他撇下李月儿提刀追杀徐贵去了。见王渊远去,李月儿露出阴笑,她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就要实行最后的计划。

  王渊和徐贵这两派势力在城中厮杀了起来,双方都杀红了眼,街坊中和城墙上遍布死尸,鲜血染红了安西城。

  李月儿走进拆房,将一把火扔进了柴堆,火光立刻冲天而起。城外的杨彦看见城中浓烟大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令旗一挥,数万官兵杀向了安西城。

  李月儿痴痴地望着浓烟滚滚的拆房,她沉浸在幸福之中,杨彦说过,只要攻下安西城就娶她为妻,然后带她回长安过上舒服的日子。

  “原来你在这里!王渊这个狗东西竟然勾结官兵,幸好我宰了他。安西城守不住了,跟我走!”浑身血迹的徐贵一把拉住李月儿,吓得女人缩成了一团,他不由分说拉着李月儿跨上战马向城外逃去。

  官兵穷追不舍,逃到沙漠时只剩下同乘一匹马的徐贵和李月儿,在他们身后是数不尽的追兵。

  生死存亡之时,徐贵还是舍不得将李月儿一脚踹下战马,眼看到了穷途末路,便调转马头准备提刀冲向敌人。谁晓得,一把冰冷的匕首从他的后背刺了进去,徐贵突然失去了力量,长刀从手中滑落,他转过头,逐渐暗淡的眼神充满了疑问。

  “我是杨彦派来的卧底,目的就是挑起你和王渊之间的矛盾。”

  话音刚落,徐贵就从马上掉了下来,看着湛蓝的天空,一滴泪水从眼角流出。

  李月儿镇定自若,没有理会徐贵的尸体,对官兵平静地说道:“我是杨彦的人,带我去见他。”

  官兵严肃地看着他,没人动弹,见此状况李月儿准备再张嘴说些什么,不料一支利箭飞来,正好射在了她心脏的位置。

  她像一摊软泥一样从马背上掉了下来,挣扎着将手伸向官兵,希望他们可以救救她,但官兵依旧冷漠地看着她。

  为首的武官跳下马背,走到她身边,蹲下身子,静静地说道:“再过几日杨彦就是河西节度使的女婿,等待他的可是高官厚禄。你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用完了就要毁掉。”

  说罢,武官转身跳上战马,带着士兵走了。被马蹄扬起的沙尘簌簌落下,太阳炙烤着沙漠,李月儿的心却冷若寒潭,她绝望地看着远去的骑兵,一滴眼泪从眼角落下,刚落到沙粒中就被蒸发了。

  她艰难地从怀中取出那条绣着鸳鸯的手绢,一松手,手绢被风吹走了。李月儿努力睁大眼睛看着飘向远方的手绢,突然一个巨大的城市浮现在眼前,高大的楼阁,华贵的妇人和熙熙攘攘的街坊悬在空中。

  啊,那是长安城,是我梦寐以求的地方。李月儿看着长安城,露出了笑容。

  杨彦站在城墙上看着西边一望无垠的沙漠,心中感慨万千,再过几天他就是河西节度使的女婿,也是朝廷的柱臣,多年的梦想就要实现了。

  忽然一阵大风卷来,一张手绢飞到了眼前,杨彦一把抓住了手绢,这是她的手绢啊!他不愿提起那个名字。他紧握着这条手绢,然后从怀中取出另一条相同的手绢,将两条手绢缠在一起,双手一松,两条手绢就像比翼鸟一样飞向高处,很快从杨彦的视线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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