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

李书行按照约定时间到了宋京浩下榻的酒店，发现这人正在和别人视频，画面里远远看着是个一头黄毛的男孩，个子小小的裹在白色羽绒服里，那边的天气看起来很好，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被阳光包围起来。长得非常嫩笑得还甜……关键是长得挺好看的啊，李书行内心感慨了一下。

“……我都安排好了……嗯那哥回来记得给我电话，拜拜拜拜……想你。”活泼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来，最后两个字说完那头的人飞速挂了电话，倒是捧着手机的人在沙发上乐呵呵笑得像个傻子。

李书行咳了一声：“你小子上哪拐来的这么可爱的学生仔？”

宋京浩抄起抱枕朝人扔过去：“你滚蛋，刚刚是王浩。”李书行知道宋京浩家里的这位，只是长期在纽约很少见面，“这么可爱，记得藏好了。”虽是玩笑，语气却有几分认真，话中有话。

李书行在他对面坐下，递给他几份资料，开始说正事：“这项新技术现在非常受业内关注，如果各项指标都过关，可能会成为将来领跑者。”停顿了一下，又递给他另一份文件继续说，“但是我查到了这个。”

宋京浩翻开看下去，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这项技术存在问题？”

“指标作假。要达到目标程度，有些指标会违反规定，为了让这个技术顺利面世，研发方应该做了些手脚。”李书行接过话，“争取到这项技术的话……短期之内应该能招揽到非常多公司愿意合作，但一旦这项技术有问题被曝光……”

贺氏的臻世集团派往纽约的谈判团在约定的酒店等约定时间的到来，为了把陈总这个大单谈下来，整个工作组的人两天没睡好觉不停修改计划案。还剩五分钟就是最后的约定时间，应该万无一失了。

殊不知另一头贵宾休息室里的门被打开，这场签约的主角就坐在里头，服务员打扮的女人推着小推车进来，训练有素递过来一个平板轻点两下点亮屏幕，开口声音甜美：“陈总您好，耽误您几分钟，我们老板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画面那边宋京浩悠闲靠在沙发靠垫上，对着有些惊讶的人缓缓开口：“陈总，宋氏非常希望能和您合作，有一样东西或许您会有兴趣……”

五分钟之后原定见面签约被取消，留下臻世的人面面相觑，想不通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臻世前前后后整个部门的人忙了半个月，特意飞到纽约签约，竟然被中途截胡。

李书行知道之后给宋京浩去了一条信息：“你们两个是土匪么？？”

韩王浩第二天就收到了合约传真件，上面陈氏老总的名字已经签好在底下，签约非常顺利，几乎是前脚离开酒店后脚就到了他安排好的地点，宋氏有了新技术这块敲门砖，谈起来自然水到渠成。

消息一下传开：宋氏双骄一手策划，凭借一项即将面世的新技术，不费吹灰之力截下臻世势在必得的项目。贺氏此前身陷反收购战里资金已经吃紧，又急于把被宋氏抢占的市场夺回来，这个项目本来是用来止血的，又被横插一脚。虽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行业内还是开始有贺氏会不会狗急跳墙的猜测。而宋京浩要的正是逼贺氏乱起来狗急跳墙。

消息传开没多久，不管事的宋家长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饶是宋京浩兄长那样沉稳的人话里也带了些着急：“京浩，你会不会太心急了，忍也忍了这么多年了，贺松龄是什么手段？尹家当年风头太盛是什么下场？”

宋尹两家不管生意还是私底下都有很深交情。十年前尹家被贺氏打压吞并后，不知巧合还是有内情，夫妇双双死于车祸中。人人都知道没有这么巧合的事，但车里除了尹氏夫妇外只有一个司机，也死无对证。事故最终被定性为意外不了了之，剩下一个十岁的独子下落不明。

“哥不是对生意没兴趣，怎么突然过问起来？贺松龄老了，也该休息了。臻世是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也有我们父辈当年白手起家的血汗，他容不得人，这么大的市场他想一个人吞，也确实忍够了。”宋京浩语气平淡镇定，应对自如。宋京浩知道兄长在担心什么，以宋尹两家当初的交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不是宋氏多年来在贺松龄面前唯唯诺诺言听计从，贺松龄不会打消戒心。

“你要掏心掏肺对尹家那小子好，没人管得着，但你要掏空整个宋家给他，董事会那群老头子可坐不住。”那头的声音平和下来，一字一句说与他听。

宋京浩拿着电话轻轻笑了，那头的人也知道他的脾气，没有指望他会说什么，叹息一声，正打算挂掉电话时，宋京浩声音飘过来，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只要他要，都是他的。”

韩王浩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争执的，十岁以来他在宋家被宋京浩努力保护起来。宋京浩是宋家宠着长大的，韩王浩不一样。

他是宋京浩宠着长大的。

宋氏里的人私底下叫韩王浩小老板，人人都知道小老板虽然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到了谈判桌上刀锋般凌厉，想从他手里拿到什么好处几乎不可能，要知道钱进了小老板兜里都是出不来的。

拿下项目小老板心情当然好，又因为宋京浩要回国了，韩王浩让大伙都按时下班好好过周末，连着加班几天听到按时下班的员工在韩王浩出门时差点高呼一声“小老板万岁！”

两人的家突出一个好处，离公司近。店铺林立中一条巷子拐进去，时常有老太太坐在楼下围成一圈打毛衣。韩王浩时常有大隐隐于市的感觉，高兴的话连车都省得开，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到公司。

当初两个人捅破窗户纸互明心意以后借着工作太忙的缘故搬出去住，韩王浩本来以为宋京浩会随便选一家宋氏名下的房产，半山别墅配个露天泳池。所以宋京浩兴致勃勃拉着他来看这间两居室的房子时，韩王浩眼里是藏不住的惊喜。

房子两个人住足够宽敞，也不至于太空。韩王浩其实不喜欢那样空荡荡的屋子，让人没有家的实感。从窗帘沙发到灯饰墙纸都是两个人亲手操办挑选，两间卧室后来一间被改成了书房，天气很好的夏夜能从窗子看到星星。

韩王浩很少在这个点下班回家，冬天天色早早暗了，路灯亮起来，天空映得暗橘色，家家户户的灯一盏一盏点亮，人们行色匆匆赶着回家。在和一对挽着手说说笑笑的夫妇擦肩而过时，他突然很想念那个把他的手包在掌心捂暖的人。

宋京浩是凌晨三点才到的家，本来是预计晚上落地的飞机，结果延误了几小时。轻手轻脚开门，发现家里的小朋友在沙发上裹着毯子缩成一团睡过去了，连电视都还小声地开着。

韩王浩经常会做同一个梦，梦里他和宋京浩躺在一片湖中，十指交握不停往下沉。

午夜梦回惊醒，下意识摸向身边的枕头。宋京浩已经回来了，躺在身边，手臂搭在他腰上揽着他，气息安稳绵长带着浅浅的呼吸声。梦里刺骨冰凉的水过于真实，韩王浩翻身像一尾鱼一样钻进那人温暖的怀里来安抚梦魇的心悸。

清晨洗漱的时候宋京浩的声音在哗哗水声中断断续续飘来：“……李书行这次也跟着回国了……啊我从小跟他打架，他还奇怪当初我怎么没有欺负你……”

韩王浩关掉水龙头开始刷牙，那边的声音在刚刚那个话题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哎……毕竟王浩可爱嘛。”

韩王浩突然想起一句昨天睡前看过的话，含着满嘴的泡沫探出头来说：“哥，可爱不是长久的，可爱我是。”

宋京浩刚醒来智商掉线，还反应不过来：“嗯？你是什么可爱？”

不解风情，韩王浩哼哼两声，白了他一眼，缩回去继续刷牙。

可 爱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