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 郕王府
京师里的各户人家本以为汪家会因女儿高嫁而鱼跃龙门,谁料汪家却在短短数月衰落了下来。自郕王大婚后,郕王妃便再也没有登过娘家的门。虽说是天家儿媳,但像郕王妃如此决绝地,倒也是少数。
入伏后,府里的冰多数都供给到拂尘院,可朱拂玉并不在那儿常住,也少见有人从那儿出来。依旧是冷冷清清地模样,平日里进出的也是诸如张礼这样的熟面孔,。
这日傍晚,日头落了下来,夕阳的余晖洒在拂尘院门前,在朝里议了一天事的朱拂玉推开了拂尘院的大门。张礼正在树下假寐,见朱拂玉进来,忙直起了身子说道:“王爷,姑娘在屋里练字呢!”
朱拂玉点了点头,远远望见屋里桌上放着的食盒,脸沉了下来:“前几日刚闹了肚子,怎的还贪凉?不许再替她跑腿去买吃食了!”
张礼一脸巴结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叫苦。晌午时打赌,输给了栾欢月,没法子才替她去买的沙果冰,也是一时大意,没藏紧了食盒。
朱拂玉迈步进了房,栾欢月正在纸上写着字,如一在她身旁候着,见朱拂玉走进来,向栾欢月说道:“姑娘,我去瞧瞧今日厨房做了什么菜。”
见栾欢月点了点头,如一向朱拂玉施礼,缓缓退出。朱拂玉好奇栾欢月在写些什么,便走到桌案前探头去看,却是见了一首哀怨情诗,念出了声来:“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
“我母亲从前很爱念这首诗,时时眷写。你可知何意?”栾欢月见朱拂玉皱眉,问道。
朱拂玉知道其意,却不愿与她说这样伤感的话题,笑着撇了撇嘴,有些揶揄地问道:“连一日都不到,你便这样思念我,做起这样哀怨的情诗来表白我?”
“倒是有些思念郕王的厚脸皮!”栾欢月低头笑了笑,放下毛笔,离开了桌案。
“今日是不是偷吃冰了!”朱拂玉见栾欢月走到食盒前,故意沉着脸问道。
“这郕王可是冤枉我了!”栾欢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着谎,一副恼怒地模样对门外地张礼怒骂道:“张礼!分明是你偷食被我发现,扣下了证据以便上报王爷,为何你要倒打一耙,诬陷我!”
门口的张礼目瞪口呆地看着栾欢月扯谎,见站在一旁的朱拂玉也望向了自己,忙摆手道:“王爷!我没有啊!”
“你还狡辩!王爷!都是平日疏于管教,王爷又待你们太过宽厚,把你们的性子都骄纵了!”栾欢月冷哼一声,望向朱拂玉。
朱拂玉见她望向自己,心里好笑,脸上却冷了下来:“张礼,拂尘身上诸多优点你不学,偏偏学她扯谎!罚俸一月,杖二十!”
栾欢月不过是想耍赖,不愿朱拂玉多嘴,也没想真罚张礼:“王爷好算计!明明是您要罚他,偏偏要借我的名头,要我去做这个坏人!”
张礼见两人又开始拌嘴,明白是拿自己打趣,唯恐再度殃及池鱼,忙往后退了几步。屋里两人正吵着,就听拂尘院外有小厮叫门道:“王爷,济仪卫被一女子搀扶,倒在府门前昏迷不醒……”
张礼一听,忙往府门飞去。栾欢月与朱拂玉自然也不再拌嘴,一同往府门方向走去。还未至府门,便见张礼背着济源飞奔了过来,身旁随行的,是浑身是血迹的玉香。
栾欢月见玉香眼睛在济源身上拔不出来,不知她有没有受伤,只得拉住她问道:“玉香,出了什么事,你受伤了?”
“栾姑娘?”玉香目光有些呆滞,见有人向自己问话,才回过神来,看向了拉住自己的栾欢月。
“你放心!郕王会请全京师最好的大夫给济大哥诊治。你先看看你伤着哪儿了?”栾欢月见玉香似乎脑子很乱,轻声安慰道。
朱拂玉心里也很记挂济源,看了一眼栾欢月,见她示意自己先去,便也不再多说,往济源的寝房的方向去了。
玉香见此,也想跟去,却被栾欢月拉住了:“玉香,你先随我来罢!我替你检查检查,看看是否受伤了。济大哥那里,有郕王照看,定会无事的。”
玉香知道济源是朱拂玉亲信,她自然是信得过,此时济源那儿肯定人多,她去了也无济于事,便点了点头,随栾欢月去了拂尘院。
栾欢月关上门,替她仔细检查着身体,见她身上有许多刚刚结痂的疤痕,还有几处新的刀伤,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太会处理这样的伤口。你先换件衣服,我去寻大夫来。”
出了拂尘院,栾欢月便往济源的寝房去了。刚到门口,便见小厮们出来进去的忙乎着,只得闪到了一旁。朱拂玉并不在房内,而是在房外等着,见栾欢月来了,便走了上来问道:“怎么样?那个女子,可受了什么伤?”
“有好些旧伤,已经结痂,外带还有几处新伤。你这儿还有多余的大夫?”栾欢月说道。
“还是让人去请个女医来罢!这样方便些!”朱拂玉想了想,嘱咐下人去请大夫。见栾欢月便要离开,拉住了她:“济源此时昏迷不醒,若可以……”
“我试试看!但她性子很倔,和我又没有太深的交情,未必愿意对我开口。”栾欢月知道朱拂玉想问道什么,但自己也不知能否做到,只得点明。
朱拂玉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松开了拽住她的手。
回到拂尘院,栾欢月见如一已经回来,守在门口,问道:“见到玉香了?”
如一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栾欢月知道她不自在,便吩咐道:“王爷请了女医,你去府门口迎一迎罢!”
“姑娘,方才我给玉香姐换衣裳,发觉她的右手不能动弹,手筋被挑断了。”如一走到栾欢月身前,凑在她耳旁说道。
栾欢月一愣,见如一十分肯定,点了点头,说道:“你去罢!”
进了房,栾欢月望向寝房,见玉香坐在榻上愣神,提起了笑容走了过去:“你这次离开了很多,事情都办妥了么?许云鹤成天念叨你!”
玉香不搭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要不,我替你把许云鹤找来?他若知道你回来了……”栾欢月转身想走,却被玉香拉住了。
“不必知会他!”玉香说完,别过脸问道:“济源他,怎么样了?”
“往日总是见你一脸冷峻,今日却是稀奇,竟还娇羞了起来!”栾欢月故意抿嘴笑她,见她勉强一笑,顺势坐在她身旁:“我方才去瞧了瞧济大哥,郕王正派太医给他诊治,你放心罢!”
玉香点了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我知郕王待他不薄,定会耐心救治的。”
“济大哥同你说过他和郕王的事?”栾欢月故作好奇地问道:“从前只听说济大哥与郕王自小结交,倒不知他们到底有何渊源。”
“我也知之不深,只知他幼时丧父,得了郕王的恩馈,便一直跟在郕王左右。”玉香只粗粗说了个大概,却并不像知之不深的模样。
栾欢月点了点头,故作恍悟道:“怪不得,瞧着济大哥一副侠士模样,怎的甘愿做一个王爷府上的一个仪卫。”
栾欢月说完话,见玉香并不搭茬,闭上了双眼,也不多说,笑着起身说道:“想必你也乏了,先歇息一下罢!女医一会儿便到,我再去济大哥那儿瞧瞧。”
刚走出拂尘院,栾欢月便见换了身朝服的朱拂玉,见他迎上前,问道:“宫里出了何事?”
“鞑靼的使臣来我大明觐见途中被杀,如今鞑靼兵至苏尼特右旗,向父皇讨说法。”朱拂玉理了理朝服,瞧了眼拂尘院问道:“可问出些什么?”
“早几个月,玉香便离了京师,许云鹤说是他师傅交代了任务。你觉得什么任务,需得耗费月余,才得以完成?”栾欢月眯着眼,问朱拂玉。
答案不言自明,朱拂玉自然也知道了栾欢月所知,点了点头,表明自己明白了。
“方才虽未问出些什么,但却有几样推测。”栾欢月沉吟片刻又道:“她应是和师门闹了矛盾。这矛盾的源头,似乎是济源。”
朱拂玉略略吃惊,皱了皱眉:“她这样的身份,济大哥怎的这样糊涂……”
“未必是两厢情愿的,你先进宫罢!一切等济大哥醒了,自然有了分晓。”栾欢月推了推朱拂玉,朱拂玉点头,转身离去。
朱拂玉这一去,直至入夜,才派人送了口信,说是宿在宫里,今夜不归了。栾欢月虽是女子,可也知这几年大明虽太平,但鞑靼一直虎视眈眈。朱瞻基登基后,一直与金乌国战事不断,虽在十年前把金乌国打败,灭了国,可金乌国以巫蛊为宗,这十年来在江湖上成立了金巫教,复国的企图路人皆知。如今鞑靼领兵在大明边境叫嚣,想必麻烦不小。再加之……汉王的谋算……
“姑娘,你在想些什么?”如一从房中走出,看着栾欢月一脸沉重地想事,想替她分担。
“如一,你可知金巫教?”栾欢月问道。
如一眼皮一跳,抬眼见栾欢月并未注意,定了定心神道:“倒也听说过,是金乌国余孽成立的教派。可金巫教行踪诡谲,皇上派人探查了许久,都不得其宗。”
“鞑靼来朝的使臣死了,鞑靼在大明边境集结兵力,你说金巫教若知道这样的好消息,会如何呢?”栾欢月看了看紫禁城的方向,有些怅然地问道。
“应是会与鞑靼联合……”如一看着栾欢月的背影,手不自觉地在袖口里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