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舍利

1

猴头寺是一座名不经传的小寺,寺内地塔三尺处隐藏着惊动世人的秘密。地塔昏暗的烛光映耀着一个身着绛紫裤褶,腰别龙黄剑的年青人的面庞,他的五官在光影交织下彰显得阴霾莫测,唯有那双青白分明的不容是非混淆的眼眸流动着莫名的威严。他剑眉冷峻,凝住一腔萧索,薄唇紧抿,勾勒出似是而非的弧度,他问:近来有什么人来过本寺,他对面一个灰色粗布海清光头小和尚沉吟不语,半响才道:“公子莫要乱猜疑,这盗取无休大师舍利子的事情是万万不得传出这寺门外的。若你要逼问贫僧,当日明地里只有我一位友人前来,除此之外,这偏山僻地,平日连个供香的人都没有。”和尚眼皮半垂:“您切要小心调查,万不可惊动,佛语说‘不以有行,亦不以无行’,事已至此,公子莫要恼怒,一切随缘。”

慕容薇冷笑眉眼间气势如虹:“法进和尚,言语间可要注意你我身份。且不说你友人什么来历值得你一个佛门清净之人为他如此偏心袒护,这丢失舍利子的大罪你也难咎其职。如此失职,怎敢有颜面规劝我慕容薇?”法进目光不知悲喜:“愧对公子,恕我贫僧护宝不利,难逃制惩。如今责任也不应是我这有罪之人推脱的时候,望公子莫要害及我友人,只当贫僧一人作孽。”慕容薇脸色冷冽:“你虽是护法之人,但舍利世间稀罕,知道这小寺有舍利的人,不过尔尔,这盗贼你与逃脱不了干系。”法进面皮不变:“公子何须用激将法逼迫贫僧,我不过是无休大师座下弟子,皈依佛法多年,六根已然清静,尘缘尘埃落定。我要这舍利,有何用处?”慕容薇目光如炬,叮住他的皮相窥探不出什么,质问道:“你友人平日不访却专挑那日上访,是何居心何目的,他是什么来历你要出出护他!”法进音色波澜不惊:“我哪友人只是一名普通医者,他与我既有知遇之情又有救命之恩,至于那日上访也是与我告别,奔赴故乡而已。除此之外,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告诉公子了。”慕容薇问道:“他是哪里人?法进道:“周慧心,建康人。”慕容薇眼神一闪,起身查看盛放舍利的金盒子,这盒子并无十分稀奇,周身金灿灿,雕纹也是普通花纹。金盒子存放在室内大堂佛像底下的地塔中,收匿隐蔽,一般窃贼不会有心思盗走,他问:“舍利子被盗走是何时?”

“那时我去添灯,灯烛燃尽就是丑时。”

“你何故离开?”

“那时寺庙外有人敲门,我疑心是路过山道的樵农心里饥渴,意欲入寺讨水喝,便起身查看,心下也思着,离身这一时半会的时间也无碍,谁知一刻钟回来后,地塔被打开,佛舍利不见了,金盒子也被打乱在地。”法进指了指存放进金盒子的十步开外的角落。莫容微眯眼:“佛盒竟落在那里?”法进鼻眉微皱,烛光映着他清瘦的面颊,衬着双圆眼妩媚灵动,惹得慕容薇心下一动,低颌道:“现场可有打斗的痕迹?”法进声音柔和动听:“公子何意?”慕容薇道:“佛盒到底朝下倒置,不似是盗去舍利后随意丢弃的,倒象是与人争夺物品打斗中被人抢夺所致。”他又问,“你回来后有什么特别的线索?”法进轻轻摇头,又说道:“确是毫无异处,但初来时却闻见一缕淡淡的香气。我想这山野之中,只有青草气,山川气,雾水气,但少有这种花香气。”慕容卫心中一紧道:“什么样子的花香气?牡丹蔷薇兰花桂香茉莉或是荷香梨香桃香?”法进不容置否:“我自小长在山中,哪会认识什么名贵花香,只是这花香包着股茶气。令我心脾为之一振罢了。”

慕容薇低声道茶花。

他对着法进道:“舍利失窃一事,关乎我燕国存亡,如今九州战乱,我国若想那些贤士归附,莫不过彰显我燕国重贤纳士,古有千金买马骨,今有我燕国以佛法扬天下,以示我昭昭燕国玄学风盛,人才济济。我此番前来,只为活佛舍利而来,你如今丢了这舍利也等于丢了性命,我言尽如此,你好自为之!”法进面色如常,额间微微渗出细汗,“法进愚钝,自小伶仃无依,有幸跟随师傅辗转于各国,游历四方。师傅是燕国人,法进泽受恩露,也算是半个燕国人,不能为公子办事,是法进的遗憾。若公子要我自刎于这佛门,恐有污佛法,若公子往后有用我之处,法进定以命相待。”

慕容薇脸色怫然:“你以为以你贱命,不入门第之流,也配给我办事!”法进声色微急:“倘若真有那一天,我定不负公子所望。佛说因果报应,公子要我死,法进甘之如饴。”他眼皮微润,似有泫然之意。慕容薇心中不耐烦:“多一个少你一个又何妨,舍利未寻到你便痴妄以死避罪,想死也要等到找到舍利再自我了断。”法进双手合十,拂了身子:“贫僧定当为公子尽心竭力,早日寻到师父的遗物。”慕容薇瞳深如墨,“谋定而后动,我去建康城访一位贤者,你与我同去,也正好会一会你的故人。”法进自然只能默然暗暗低头便了。

2

建康,帝都,真正的红尘扰扰。

水乡情柔,物产丰饶,老叟莲娃嘻嘻哈哈,采莲姑娘如出水青莲,纤纤指尖拨弄着少女懵懂的情怀;皇城雍容,漆金碧甍,车水若云龙舞,宝马香车鼓鼓而过,北方佳丽薄纱香腮,玉肌凝脂,一娉一笑尽是慑人精魄;酒肆歌坊,华灯璀璨,国人行路茫茫,店铺鳞次栉比天下商贾云集,一毫一钱金银成家;白墙黛瓦,纨绔乌衣,文房四宝松香砚墨,笑谈在书画间功败垂成门流奠。

建康大街上吵吵嚷嚷,万人空巷。青砖铺成的十字街道红绢与青玉缦交叠于此,街心处站了两位华裳锦衣的翩翩男子,建康富商韦不群和淮南太守夏侯长荣的儿子夏侯黎。

韦不群是荆州刺史王忱的侄子,十年前来到建康,十年后就成了这里的富商,经手的货物不是西域珍品就是花费上万两的大宗粮盐,还着岭南的产业,据说他奢侈成性有奸诈精明,一日用去的财务能在一个时辰赚回来。他头戴黄金白玉漆纱笼冠,身上银镶边紫青祥云袍,衣襟微开,裸出洁白风骨,特别是腰间一把纤细的雮尘剑,刀柄上镶嵌的一颗朱玉色珠子分外夺眼。他盘坐在红绢上正对着夏侯黎,风流魅惑,气宇轩昂,狭长的卧蚕眼闪烁着谋略与深邃,全然不同于普通商贩的低眉鼠眼、奸诈贪婪之气。他面对着夏侯黎而坐,两人身后各架一个屏风,韦不群背后架着金漆花鸟螺钿屏风,夏侯黎身后是丹鹤云纹黄花梨深雕屏风,他容貌翩翩,青丝如墨,宽衣博带,湖蓝蜀绣白梅宽松的袍子脱落到锁骨,出尘的气质模糊了整体的轮廓,让人觉得宛如有云雾缭绕,恍如隔世。

韦不群爽朗大笑:“夏侯小弟今日你我独霸健康大街,只为一句酒后戏言,这次怕是把你那老爹,气个半死了。”夏侯黎翻个白眼,却无损他的风姿:“他一日不管教便闲得手痒,这番大动作也不过增他些口实,下次搞,就大搞一场,气死那糟老头子。叫上王、谢两家兄弟,我们包两船舫姑娘,在那秦淮河隔江对诗,卖弄风雅,可好!”韦不群大笑应允,两人举起酒杯各自畅饮起来。

而另一边,城郊外小道观--风燕观,慕容薇快马加鞭赶往建康时在这里下马,另一匹马上的法进脸色发白,料是一路奔波疲惫不堪所致的脱水,慕容薇熟识的小道士给他开门饮马,他吩咐道将马上的小和尚安置衣食住宿,不许他乱跑。慕容薇随即径直奔入内堂东厢房,一个穿着灰纱道袍两鬓花白如雪的老道长在这等候他,他手持一柄黯淡无光的琉月拂尘,面色蜡黄,手指干枯发紫,年纪有五十多光景。座上的人是二十年前隐退江湖的六峰侠客之一白水真君白横秋。慕容薇立即跪下:“师傅身体可好?”白水真君淡淡道:“老样子罢了,你这些许日子找到六峰剑的传人了么,或者说,你又去干什么阴谋诡计的事情了,师傅看你印堂发黑有凶煞之气,不是有失就是有劫。”慕容薇心想:这燕国派给我的任务是绝对保密的,师傅虽对我恩重如山但也不能泄密。就回到:“六峰剑传人不好找,这么神武的兵器怎么会有人出来显摆,就是我,也把龙黄剑护得密密实实的,师傅不要多虑,我进来不过夜梦难酣,面色有些许差而已。”白水真君哼哼一声笑说:“你小冰块还是这么无趣,寻找六峰剑传人可是件大事,昔日我那些六峰剑的众侠客们为保护六峰剑,散落在四海好不容易寻到传人,今时今日又失去联系了,那些与你一般的传人也不知道是否知道善恶是非,要是让六峰剑被歹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的呦。”

慕容薇道:“天下茫茫我要从何处寻人,难道师父没什么法子么?”

白水真君慢慢道:“法子倒是有,不过……要你以身试法。你身上的龙黄剑是你祖先慕容廆的灵媒,亦能感受到其他几位六峰剑持有者的灵媒,若你遇到那位持有者,你便会知道。那是你只要与他说明来由,叫他引你见他的师傅,再把我想要聚集六峰剑于灵山之上的是告知他们,你的使命便完成了。记住,你的期限只有三个月。”慕容薇问道:“为何师傅要急急集聚六峰剑?”白水真君忽而哈哈笑道:“我们久不涉世,世道人心多有变量,再不出山,江湖就不再有我们的地盘了,人世浇漓,不义之财,我们也有分一杯羹的权力呀。这其中自有奥妙,到时你就那会知晓。”慕容薇头上有黑线冒出:“师傅,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我等行侠仗义之辈可不是黑道的贼匪之徒,莫非你话中有话?”白水真君语气肃道,捻着银色发光的胡子道:“胡闹!师傅我只是捏了一个恰当的比喻,怎会把我们与鸡鸣狗盗之徒混为一谈,我话中言语你不用自个揣摩,照我说的做就行。另外你且行且小心,师傅我会在必要时及提点你。”

慕容薇见白水真君的怪脾气又犯了,多留多问只会自讨无趣,就扯淡一些民间俚语冷笑话段子,讨讨白水真君欢心。这白水真君什么都不喜,专喜欢听神话鬼谈、民间俗段子,全程没有笑点也能笑的呼呼哈哈,慕容薇从门口出来时已经日落西山,他身后忽然房子爆发出一阵哈哈的狂笑声,转而成鹤唳清风的呼啸,他就明白师傅又在看《小冯玉堂春》,据说是一个姓夏侯的纨绔弟子写的,畅销建康城。慕容薇此时只能沉默以对,抬头猛看见法金一个人慢慢挪过来,他就说:“不在房里呆着,你来有何事?”法进头要埋到尘埃底下:“公子,法进忽然想到了那日盗窃的细节……”慕容薇立即伸手止住他的话语,转变为细碎的呜呜声,道:“到我房中细说,莫要多言。”

“你要细细说,不要错过一个细节。”简陋房间里只有慕容薇与法进的身影摇曳着,法进开口:“我友人离开后,房中有啾啾声响,当时以为是鼠类,并不过分在意,然后闻到一阵香气,实是那茶花香气,头脑昏沉到第二天凌晨才醒。”慕容薇表现的很冷静:“睡去?难道之前的话是你在欺瞒本座!”法进静静道:“贫僧也是为保住性命才做的打算,望公子原谅。”慕容薇愠怒:“现在如实相告,是什么居心,或是,想死了!”法进诺诺道:“若公子想我死,我定会死,不耽误分毫。”慕容薇冷哼:“那就去死吧。”他用孔武有力的手掐住法进的喉咙,冷眼看着法进的脖颈下的颜色慢慢发红,但奇怪的是法进的面皮只是发白如纸,并没起显著的变化,他加大力道,法进的手指已松动,他一横心放了手,法进的身体瘫软在地上,连呼吸的气力都没有了。慕容薇理理衣衫,如同看废物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你明白该怎么活下来了。”

笠日日中,慕容薇与法进各骑一匹大马驶进建安的街市,引起路人频频回头。卸下显眼鲜卑服裝的慕容薇穿着的苏绣月华锦衫,一派俊逸。而小和尚身材瘦小有扶柳之风,这一对人确实引出喜好男风的晋朝人的遐想。

“便是这里么?”慕容薇在一个偏僻的房屋前驻足,里面有些竹子高出矮墙,门匾上写着“慈济慧心”四个金漆大字,街道行人寥寥,境况凄凄。法进上前敲门,没人应门。“你不是说你那友人医术了得,这怎么不见有人上门问诊?”慕容薇嘲讽道,法进正待言语,门吱呀一声开个口,一个面色白的透明的十六七岁小仆僮开门探出头道:“先生们是何许人也,难道不知我们家医生只在午夜十二时问诊么?”法进一愣说:“请你禀告你家先生,我是法进和尚,路经此地,特地前来看望他。”小仆僮听闻头一缩就进去了,半响门才开来:“先生说‘有人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请你在此处歇息片刻,要见先生也只能待到午夜了。至于这位公子哥,我们先生自不留宿,你且回吧。”法进尴尬地看向慕容薇,慕容薇思量一番,沉声道:“你先在这里住着,午夜再议事。”

建康第一大客栈,都门客栈。慕容薇在近柜台里侧坐下,小二立刻来招呼:“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呀?”慕容薇答道:“我且要间客房小憩一会儿,饭菜要在一刻钟之内端上,”他掏出一片银锞子道:“其他时候不要打搅我。”店小二打上一如既往的贼喜:“是,是,是,贵人,您等着哟!”

都门客栈的雅间紫木阁,夏侯黎临登送目,整个秦淮岸绝色都在他眼底一览无遗,他啧啧称赞:“这都门的雅间视觉可真是秀色怡人,美不胜收。”韦不群忽然说道:“夏侯兄,你可知道那艳冠京都的花魁水碧婷今日抵达到了我们建康,就坐落在这家客栈里。”夏侯黎讶道:“都门客栈是什么地方,也容她小小一个花魁呆着,秦淮河那似油还腻的水波不是挺好的么,怎么跑这里呆着了?”韦不群善变的眼光飘着狡诈:“这女子不过是做个噱头罢了,期盼那些个不识风情的达官子弟故作风雅来探望。多情自古空余恨,无情胜似多情时。戏子无情,怎么至今还会是朵出淤泥不染的白莲?”夏侯黎不语。

韦不群眼眸半寐,用手中的盘云翔孤扇为自己留下一片静谧的阴影:“女子世间都是一般颜色,唯有奇女子才令人刮目一看。黎黎,你看这么多姑娘,千种风情,万代芳华,你说哪种才是真正的美色?”夏侯开玩笑的说道:“唇红齿白,颊艳如李,肤如凝脂,发墨如山,眉黛如羽,腰蛾盈盈不足一握,身影芊芊难以自持?”

“阿黎,你说的都是些过于美好的东西,要是把它堆砌起来的话,这个人,就不美了。”韦不群叹道。

夏侯黎瞟了他一眼道,笑说:“不群,你莫不是害了相思病么?”

韦不群潇洒地扇了下扇子:“本爷是个得相思病的主么?要知道,阿黎,色的境界,只在高处。我见惯了这些么色,见惯了利欲熏心的狗眼,手里握着这些银子,真是感到乏味无比,若是回忆倒退十五年前我要的就着这样的生活,但有了一切之后,就感到无比寂寥孤苦发寒。”夏侯黎自嘲笑笑:“人生处处平淡,像我们玩到这个份上的也不多了,浮世苦短,何不作乐一场!”他举起酒坛子不约束地畅饮,韦不群心情平复,嘻嘻哈哈地顾自饮酒。不知不觉已是午夜,韦不群与夏侯黎遣散所有随从结伴而行,夏侯黎面色绯红,说话到:“不群,这么晚了,回去老头子会训斥我的,你有什么好去处?”韦不群回到:“去慧心那过一夜好了,反正他晚上又不睡觉。”

三更声起,夜色更深更浓了。

三声响亮敲门声惊起法进的颤栗,他的念珠由于年久陈旧突然在这时断了线,他心神一惊,推门走出去躲在一个角落偷瞄,他看见小仆僮给一个白衣公子开了门,白衣人旁边还有一个蓝衣公子哥,进了门后,两人熟门熟路地径直进了佛堂。

法进虽然认无休大师一代佛法大师做师父,但他其实跟了他不过短短三年,而且他自小长在深山中,不谙世事,表面沉稳实际内心很多幻想,就连周慧心这位,也是他法进为保活命急忙扯出来的,幸好自己跟师父来过这一趟,否则就要被那个凶神恶煞的慕容公子杀掉,想到这一点法进连周慧心的佛堂都不想进了,门又一声吱呀开了,进来的正是慕容薇,法进站在原地不动,目送他雄纠纠步入佛堂,心中有一千个声音在指挥他:逃跑!

门口的月光在眼里像是佛光一般。

法进毫不迟疑、神使鬼差得像烟一样抖落了出去。

3

慕容薇前脚踏入佛堂,腰间的剑柄就开始炽热起来,他脚步一滞从容踏进佛堂,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铺着佛绣卍字的暗红色金丝毯上盘坐着两个人,手中龙黄剑在手心滚烫,慕容薇心中兴奋异常,同时眼神发直看着座上一位腰间别着一把剑的白衣公子,说:“在下慕容薇,急寻周慧心,不知是哪位?”白衣公子身边一个穿着枫叶金色滚边褂衣,头上松松用银色发缎绾一个结的年青人回到:“便是在下。”韦不群自觉好笑:“你是鲜卑人?”

“知道了,就屏退左右。”慕容薇冷冷说道,语气没有一丝动摇。

“无妨,你我可以单独说话,医者病人无需隔阂,方能将医发挥到极致。”周慧心转头对韦不群:“你先进去里阁消遣。”韦不群按了按他肩膀,低声说:“燕国后人,小心为妙。”起身走进房里屏障内一个里阁里。

“你可认识法进?”周慧心刚想伸手为他把脉,慕容薇忽然问道,他便答:“几面之交。”

“几面?”慕容薇声音骤冷,嘲讽道:“你说笑呢,他可是说你是他恩人有时知己的呀。”

周慧心淡然笑说:“法进和尚真是唐突我了,我可没有如此重恩于他。”

慕容薇不依不饶:“可否找法进一同对质,证明你没有说谎话?”周慧心莫名道:“你多心了,如若不是就诊,那您请自行离去。”慕容薇冷哼:“要不是你心里有鬼怎么会如此不耐!”周慧心朗声道:“东华,送客!”慕容薇剑出鞘,剑尖直逼周慧心眉间,屏风后一闪白影跃出,一把细长的剑把慕容薇的剑尖上挑,“锵--”一声挡住了他的攻势,交战的两柄剑剑尖发光,炙热的剑浪将人逼迫了发狂的地步。

作为一名剑者绝不可能在使剑时让剑脱落!慕容薇紧握剑柄,手指关节泛白,血肉泛红,仍不减半分力道,他没想到面前这个身形不是健硕的白衣男子有这么深厚的内力。

慕容薇剑柄缠绕着黑色的轻烟,韦不群剑炳上涌动着橙色的流火,两个人对峙着,两道烟火距离越来越近越缠越紧,然后发出一道白光,那光束在黑夜中冲上云天,耀眼异常,紫穹为之变色,星辰为之黯淡。

屋内光芒退后,韦不群身边多了一个半透明状穿着暗红色王侯袍留着髭须的成熟男子,而慕容薇身边也多出一位半透明的人物,他面相凶煞,黑色骑服外套一身番邦鬼头金甲,胡须灰白硬直,眼角布满石凿一般往脑后延伸的深刻皱纹,这反倒为他不可一世的武士精神增添了睿智的气息,他开口声音仿佛来自远方,“竖子不可教也,竟让外鬼冲撞我的魂魄!”他转向另一具魂魄:“令我不安的汉子,你的气息不是来自青草与野地,你来自何方?”穿着王侯袍的魂魄傲岸的面孔写满不屑:“本王是淮阴侯,韩信!异邦人,快报上姓名。”战甲魂魄沉声道:“吾乃鲜卑大单于,慕容廆。”

周慧心在一旁回神才道:“‘子不语鬼力乱神’,六峰剑的灵媒一事,本当是顽话,亦可有亦可无。师父当年提起时我还半信,今日一见才真是开了眼界。”韦不群笑道:“韩祖上,您终于露脸了,小辈还未见过您的真容呢,今日一见果然英勇不可直视,神武不能亵渎啊!”韩信哈哈大笑:“毛头小儿嘴皮子够柔滑,改日你老祖给操练一力士可擒剑法。”慕容薇嘴角微抽动的看着这个骨灰散了草地的祖先,充满了违和感地问:“大单于……先祖,斗胆问您是怎么附身在剑中的呢?”慕容廆胡子一抖一抖:“你这个不肖子孙,既没为我大燕做出壮举,又没把复国忍辱的任务做到极致,更加离谱的是每逢过节的时候连烤乳羊都不祭奠给我,最最过分的是老是用我寄身的剑在做任务时抹上毒药,你这不是要坑害你的老祖宗么!至少你也往剑上洒一点烈酒呀!”慕容薇忙忙点头,韦不群对他笑道:“你是慕容薇,六剑传人之一?我是韦不群,拜师风傲子,周慧心才是游方无休的亲传弟子,也是六剑传人。”他举起自己的剑说道:“雮尘剑,请过目。”慕容薇察看剑身,只见一颗圆润的橙色珠子分外夺眼,他目光深沉,“凤凰胆。”韦不群笑道:“正是,算你识货。”

忽而里阁传来一声风声,一道蓝色闪电嗖窜到众人面前:“韦不群,小爷在睡觉,你哪招来这些妖魔鬼怪!”

夏侯黎是人来熟,性子直爽,就成了这副疯癫的二样,完全没有了白日那种超尘脱俗的风度:“韦不群你这疯子,是不是到了乱葬岗玩了,招来这两只飘乎乎没有影子的是什么玩意?”

韦不群说:“阿黎,你能看见他们就说明一点,也就是我带你来这里的目的。”

周慧心也说:“不群说你是六剑传人,带你来是想验明一下,不过这也证明他料想不错。夏侯黎,你师从何人?”

夏侯黎嘴角微抖:“小爷我不想告诉你,快把那两只飘乎乎的东西弄走,韦不群,小心我俩绝交!”

慕容廆胡子一翘,一团蓝紫色火焰从夏侯黎脚底冒起,直燃到腰际,夏侯黎怒咤:“你这孤魂野鬼敢烧小爷我!”他反手往腰间一摸出一个黑色铃铛,摇起,奇怪的是铃铛无声,一缕白烟从他身边冒出,幻化出一个女子妖娆的身形,女子也是半透明状,额间白色羽纹,琉璃眼珠凄艳,头戴银色虎纹冠,玄色窄袖腰束绅带,锁骨间一条骨链衬出如羊脂玉姣好的肌肤,美好地恍如隔世,如一颗孤芳自赏的梅,孤尔卓尔,茕茕孤影对泠月,月是朦胧云是空。

夏侯黎一声“咦?”破坏了所有意境:“你是谁,哪里冒出来的?我威武狂傲的独眼祖宗呢!”

黑衣女子声如天霖落雨,娇媚婉转:“奴家女娇,涂山氏人。”韦不群奇怪说:“又来一个灵媒?”

慕容薇对屋顶朗声道:“梁上的人快出来!”

屋顶轰一声塌下一些瓦碎,接着破出一个天井盖大的大洞,一座威武的身躯像熊一般跳下,来人戾气重重,黑雾蒙蒙,暗色的陈年铠甲衬托着他不凡的过去,右眼用黑布罩着唯有左眼放着冷厉的光。韩信察觉到他不凡的灵气,正透过深重的怨气往外压抑着这个狭小的空间,说:“‘阳还终阴,阴极反阳’,你是怎么自主现身的?这对灵媒来说明明是不可能的。”

黑衣女一旁答:“我们并非孤魂野鬼,是上古灵媒,这茫茫九州,万物有灵,阴极必反,极阴,极阳。六峰剑不过是积蓄了我们的精魄,容我们存一息于世间,已卫后人,我们在阴气极盛阳气衰微之时,便能任意作为。你只是久未见血,将其遗忘了。”慕容薇说:“刀剑见血,我等是常事,怎我又没见过灵媒现身?”黑衣女回道:“小哥哥剑中腥味浓稠,有幽怨之气。只是心神浮躁,虚火强盛,灵媒如何能见得到你呢。此次两位六峰传人檫剑走火,灵气汇聚于这方寸之地,引得两位冲撞现身,往后你可要调停心神,才能蓄气运剑。”独眼灵媒开口道:“涂山氏,可是那位治水的涂山氏?”“这世间只有一位禹王,那就只有一位女娇。”说话时一个女声,声音从门口传入,眼角藕色泪妆,嫣红色牡丹斜插云鬓,粉步蹀躞,裙摆微倾,霓裳晔衣。美人浅笑,山崚倾倒,美目一盼,云华黯褪,如玉惹人怜爱,如花光华不忍亵渎。

众人一片噤声。

周慧心温文问道:“姑娘是何来历?怎么会深夜突兀现身于此。”美人讥诮一笑:“你什么眼睛,没看见我们是一伙的么,能找出灵媒的除了六峰传人能有几个?”她继而说道:“水碧婷,鸿卿剑,拜师不义陀,赐教。”韦不群喜道:“原来是碧婷姑娘,千里相逢真是有缘,你的一曲京华舞惊艳天下,改日不知能否为我起舞一曲,以解倾慕之情。”

“跟你叨囔几句就当我们很熟么,”她皱皱眉:“你们这样召唤灵媒也忒兴师动众点,真不知怎么摊上你们这帮人,一个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怎么担当起守护六峰剑,除恶天下的重任。”美人的言行与外貌差距了大截,慕容薇说道:“京师第一美姬真是令人大跌眼镜,你这种姿色的女人加上这种教养,真是令人不爽。”女娇粲然:“这也是她的本性使然,若天下女子都娇滴滴的,这可不是收不了男人的野心了么。”独眼灵媒一瞥她:“妖媚惑世,红颜祸水,祸乱朝纲,曲媚逢迎,这种女人怎么能留!”

水碧婷冷笑:“你用女人来说世间得失,未免太没有男子气概,亏你还是一个浴血沙场的英豪,怎么会有这么肤浅的眼识!”夏侯黎此时出声:“你不过是一个区区戏子,台上虽唱人家悲欢离合赢得赏赐,台下这张尖酸刻薄的嘴脸也无人待见,这位将军是我家祖上夏侯惇大将军,他在拿人骨磨刀子的时候,你奶奶的奶奶肚子还没你娘呢。”水碧婷听闻立即冷了脸:“夏侯家的人便是这种骂人带祖宗的货色,你再敢提我娘试试,我定让你血肉开绽,脾脏流脓!”此时周慧心陡觉这种争执无意义,要开口调停。

夏侯惇身上黑烟四起:“你这小娘婊,竟敢连我夏侯家的人都骂了,休怪我撕破你这张面皮!”说罢长枪直挑水碧婷脸上去,女娇忽用手劈开夏侯惇的长枪,这芊芊细手指甲尖利,力道如山,夏侯惇脚劲下沉,下盘一个使劲,利落转弯向女娇肩膀刺去,女娇身形如鹤,一个侧身划过,从他身上硬生生把陈破的铠甲撕扯出铁丝下的麻絮来。韩信怒道:“爷爷面前你们竟敢撒野,干架不带我一份怎么行!”慕容廆胡子抖抖:“你们中原汉人还真是有自相残杀的血性,我们草原上没有不是鲜卑族的羊,每一片青青原野之处,我们族人都要泯下夺妻抢马之仇,在马背上共饮奶酒。”周慧心道:“你们能消停点不,可不许动粗。”

韦不群对水碧婷悄悄道:“水姑娘,你可知怎么让这些列祖先宗们回到剑里面去,恐怕再闹下去,这场面难以收拾。”水碧婷道:“灵媒一旦被召出,不到晨曦乍起的时辰是不会回到剑里去的,至于被人发现更是不可能,除了六剑传人外,我没听说过有人能看得见灵媒,灵媒在夜晚可以四处游离,这也是我们联系的方式。”韩信怒说:“刚放我出来一会你就想把老子收回去,想都别想,你这猴子猴孙,眼里还有我这个祖宗么。”

韦不群颓然挨在周慧心身边,周慧心说:“六峰剑已集齐五人,慕容薇,你就把你此行目的说出来,你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对你我有一件,对众人我又有另一件,”慕容薇转向众人说道:“我师傅白水真人想要在三个月内聚集六峰剑于灵山之上,在此之前务必应引领我见你们师傅。”韦不群道:“灵山不是在瀛洲之外么?那要一直往南走至少也要两个月。不过反正我要回岭南外海做生意,到时召集六峰剑一同前往。至于师傅,恐怕你是见不到了,他们行走诡秘,早与我们没有联系。”慕容薇思量一番:“我未能够与你们同行。”韦不群问道:“你有什么私事要做的,尽管找我帮忙,整座建康城没有我买不通的耳目。这几年未见恩师,料想是他们出了急事,这要急急赶去才好,要是晚了,山里贼匪就多了。”

慕容薇心想,既然周慧心是无休大师的亲传弟子,那舍利子他或许有所耳闻,法进这只秃顶犊子想是靠不住的,不如先从他们这里套消息,为了不让他们知道燕国振兴的秘密,只能随便胡扯个借口令他们收心。他说:“慧心可知道无休大师涅槃的事情?”周慧心沉吟,说:“其实,尽管法进再三隐瞒,师父在死的那一刻我就能[入梦]到了……”

“[入梦]?”

“慧心灵媒是周公旦,能入别人的梦境。”韦不群说。

“你竟然能[入梦],那你的能不能探到无休大师舍利子在哪里?”慕容薇犹豫一会还是说了出来。“舍利子?我从没听说过这回事。”周慧心疑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容薇佯装一脸愁苦,叹道:“自你师父涅槃后,尊嘱无休大师的遗愿将其焚化。殊不知,无休大师乃一佛法大师,深得般诺波罗蜜深传,火化后余百颗舍利子,由于恐怕世间繁杂,舍利稀有会遭受歹人抢夺,我与师傅白水真君痛心将其掩埋深海,只余下一颗天灵骨舍利子藏匿于偏野山寺。谁知,法进看护不周,舍利子被人盗窃了去,至今下落不明。我此次夜闯本是压制罪人法进与你当面对质,为寻找舍利子寻得蛛丝马迹,望周师弟多成全!”

忽然那个白脸仆僮东华跑进来对周慧心忙道:“爷,那个秃顶小和尚被人拐走了!”慕容薇心中一惊,周慧心神色微紧:“是院子里住的小和尚么?你慢说,他是怎么被拐的。”东华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说:“就是院子里那个灰色的小和尚,韦公子进来时候他从院子里溜出来,然后我拐弯去厨房煮水时候他溜出院子,我再出门看的时候,他一路小跑,到小巷拐角处被人强迫带走了。”他顿了顿,“你说一个山里小和尚,跟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是被人自愿带走呢?所以我肯定是被人给拐了。”慕容薇说:“你这小子,看见人家被拐了,怎么不帮一下手?”东华明亮的大眼像小媳妇瞟了他一眼:“韦大哥怎么说话的,要是我被拐了怎么办,况且拐人的十有八九是卖进贵族地方去了,少不了他有好日子过,这也是种造化。”韦不群戏谑道:“小东华,你要是想进哥哥我的帐里,也保不定荣华富贵。”

周慧心对韦不群肃道:“怎么没个正形,这人还能找回么?”韦不群慢回到:“恐怕没可能,建康什么都不多,贵族最多,贵族什么都不多,深院府宅最多,府宅什么都不多,娈童美姬当属最多。”水碧婷打断道:“这倒是你们私事,我且不管了。一月后我们武陵郡见。”女娇化作烟遁入她腰间的双鱼玉佩,玉佩纯白无暇,圆润似水流转,夏侯黎陡觉熟悉,但想不起什么,看着她远去的影子,心里有些发紧。

慕容薇继续道:“舍利子可是珍稀,离失窃时间过了两天,被盗取了贼人不会这么快大放厥词已经得到舍利,之前法进和尚说盗去舍利的人身带茶花味,特殊的地方养特殊的人,从这点看,我们可以从与茶花有接触的人下手。”周慧心说:“茶花入药少也不是家常物品,估摸也有山茶花产地的人才带有香气,建康本地并无山茶花园,除非远到宁州、交州、广州等,才有茶花遍野。”韦不群说:“如果茶花的线索仅是一个偶然,这样推下去会是错的,不如从盗窃者的角度来说,舍利子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他又是怎么知道舍利子藏匿地方的。”夏侯黎幽幽叹了一句:“你们说舍利子,雨里雾里的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不过,这个要找的话,可以找我长荣叔,他是淮南太守,交际甚广,对这些贵族有什么珍藏大多知道些,往后在岭南落脚,他也会多多关照的。”慕容薇忙道:“此事最好不要牵扯多人,即使是太守,恐怕也难知晓我们江湖事,还是不要麻烦什么官场人好。”此时那些沉吟不语的灵媒身形变得越发通透,慕容廆说到:“小崽子,你要找金舍利不容易嘛,你祖宗我夜潜入他家帮你一一寻觅,若是找到了,便了,再说我们夜晚行动也不会影响你办事进度,走动也极其方便。”韩信挑挑眉,夏侯惇则不耐道:“寻物遁形这等事情你们这些小毛猴且不用担心,三日量他也逃不出什么地方,在建康城找找还有苗头。”周慧心宽慰说:“劳烦诸公了。”语毕这些灵媒就四方散了去。

慕容薇思虑道:“这连唯一的证人都无处可寻,光凭这些蛛丝马迹寻物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周慧心说:“盗取毕竟是人为,肯定有一定原因,是什么人才会去盗舍利子?”

慕容薇接到:“现场有打斗痕迹,我怀疑是江湖人士所为,但舍利子于他们想必无用,可能是被收买的。这就棘手了,要是江湖人还能以钱财换物,要是其他人的话,有什么目的还真难估。”韦不群说:“要是明日无他法子,我也可使计谋让贼人露马尾。”慕容薇问:“你有什么主意尽管直言。”周慧心对慕容薇道:“你也去歇息,我一人候着就行,院里有偏房,我让东华收拾一下,你就在此过夜。”韦不群接到:“对对,慧心是夜猫子,晚上从不入眠,就让他候着就够了。至于我的主意,明日你们就会知道了。”

夜凉霜重,灯光微凉,有人难眠。

次日建康城城东有金主贴出招贤榜,要寻手中持有舍利子的人,榜上说舍利是一味神药,能延年益寿,壮骨强身,功法大增,甚至能长生不老,重重悬赏有真舍利子的人,一颗舍利子抵二十两黄金和名姬水碧婷倾颜独舞一曲;健康城西也有一个榜,说是一位道人要寻一颗舍利子,这舍利子是一位与他斗法多年的妖僧焚灭所化,持有这颗舍利子的人会遭到妖物缠身,血尽精灭而死,持有者不想无辜死去,就要把舍利子交给道人刨磨殆尽,消灭污秽。城东有韦不群富贾坐镇,座上列金条二十,贡在一个银盘上,这倒令城西上的妖物之说变成了假,国人纷纷跑去城东看热闹,来送舍利子的也有不少,都是些赝品。午时城西来了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子,行云流水的势态颇有当年白水真君的派式,离六峰剑遁世已有二十年,他一柄更招人眼球琉月拂尘,引来许多游侠贵族旁观。舍利子的价格一时风啸尘上,各路藏家也一路冒出,其中以佛家弟子最多。

终于,有消息冒出:武昌郡金花茶山庄庄主花鹤令三日后召开舍利子渡法大会,要将无休大师舍利子赠与武功高强的有缘人,招贤九州侠士一比高下……

4

川外梨花似雪,川前澄江如练,三月份的雨霏霏渗进了来人的驼色蓑衣里,他急急的赶来,象是赴一场刀剑相交的饕餮之宴。

跑死了两匹快马才赶到金茶花山庄所在的卢岳山山麓,慕容薇信步踏上卵石堆砌的阶梯,满山翠林无有一丝花的气象。他奔波三天就为赶在其他六峰剑之前来到这里,为的是舍利子的事,一纸二字告辞就匆匆赶往这里,山道被山庄人员堵住,山麓聚满了很多身携刀剑的人,黑压压百号人在议论纷纷,慕容薇在人群中部疏散地方不耐皱着眉。

一位管家扮样的人物捋着六撇胡须作揖道:“恭迎各位侠士后生官爷慕名到我庄做客,只为我庄荣幸,本庄庄主特令我为各位接风洗尘,而他本人则在山庄恭迎能入选的侠士。我庄主放话说,若想要得到那能长生不老、功法大增的舍利子,就得要各位自己凭能力再者卢岳山群山中找出金茶花山庄的地点。”慕容薇身后有一道如雷噪声叫道:“顶你老母个老龟蛋,杂家不打老头,你有什么鬼话就利落放出来,少磨磨叽叽!”另一个青布衫后生似被壮了胆子,也附和说:“听闻你金茶花山庄所在的卢岳山地势奇特,你该不会想刁难吓唬我等,免去供出舍利子的借口吧。”一听闻舍利子,更多人插进话来,沸反盈天,场面混乱,管家片刻才朗声道:“这是庄主的第一道试炼,要你们一个时辰时间内到达本庄门前,过时不候,将争夺失去资格。”

慕容薇心中暗算:这群山遍岭祖山就在眼前,上这种山用时不过三、四刻钟,还是等他人走遍留下足迹再行事,少走弯路。

这样打算后,他耳边有股浑厚的声线道:“这计谋算计得真够阴招!”慕容薇一愣,心中便知晓几分,心中暗道:慕容大单于,你可以在白日探我心中思虑?慕容廆接到:“此时可以,这山灵气足利于我活动,但你恐怕就凶险了。”慕容薇心下打算:那大单于,金茶花山庄在何处?

慕容廆沉道:“唔,中原人自古讲究四方风水、寻龙探穴,特别是山里选址,更是契合龙脉走势,料想要先寻到龙脉之地大概就可以推出金茶花山庄所在,但到了那里,阳气旺盛,风水最佳,我就难现身了,你且好自为之。”慕容薇心道:龙脉之处哪里寻去?慕容廆说:“你先往高处走,摸清山的走势,大概就能推导龙脉之地,便寻龙头在哪里,龙额处是极佳坐落点。”

慕容薇避开只有进无出印迹的岔道,顺利到达了山腰,此时人迹少了。路也弯弯曲曲,依稀只有参天树叶遮影,难看见前路如何。慕容廆说:“这山呈之字形,面朝江水,四面环抱,龙脉就在此处,你在往前寻探,便可以见到山庄,我可以借你几分灵力,你只要顺着它直走便可以。”说罢,慕容薇剑柄冒出一丝黑烟变作一直蟋蟀跳到他肩上,接着跃到地上,顺着山路往前蹦跶,山腰处不久后他拐进一丛竹林,蟋蟀跳进竹林里就里消失不见额,他往前进跨过一座金色门楼,一条开阔的路延伸到一处挂有“金花茶山庄”门匾的大宅子门前,左边一副漆金联“世间茶花圣”,右边则是“独尊花鹤令”。

管家在大开的门前如木偶般站着,见了便发出干咳的笑声:“少侠可是到这里的第二位,快快进来,先随着些仆妇去梳洗一番,我家庄主今晚会在大厅里开酒宴迎接着你们。”慕容薇不说什么,点头作为道谢。管家见了就说,“你可比刚才那位公子有礼。”慕容薇问:“莫非有人比我先到?”管家笑说:“那是自然,那位公子比你先到一刻钟呢,但眼神冷冰冰的,手里的剑还沾有血,怕有不少血腥了。”

慕容薇进入房间,发现房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盘坐在床沿假寐,时凤眼微眯着,唇深如血,皮肤白得瘆人,黑发用一条青玉皮带高高束起,身上红雀纹窄袖骑马服衬出他的身段,冷冷地如蛇蝎盘坐在那里,引得慕容薇警惕的神经勾起背脊发麻。

他睁开眼睛,慕容薇凭着白日光认出这个淡得近乎金色的瞳孔,那是白家人的象征,从不见光,暗无天日的图腾,白家人炼金术的禁眼。

那人说:“你有我熟悉的味道,我认识你?”慕容薇冷笑:“但愿,我可不知道你。”那人顿了顿:“我,白水歌,拜师红罗女。”慕容薇拨弄了一下龙黄剑的剑穗,撇嘴说:“这样你就察觉到了,可真是心细如发。”白水歌回道:“人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剑的气息也如人一般,两者若长久相处,融为一体,才是极致。”慕容薇说:“你这话我倒是听有人这样说过,但物是死物,人是血肉之躯,哪里可以混为一谈,毕竟还是人尊贵。”白水歌说:“黄金有甜腥味、丹砂有苦涩味、雄黄有腥臭味、琥珀有咸苦味,这些物品都是有气息的实物,而人不过是一屏一吸靠物品馈赠,苟延残活,拿什么和金石土木比尊贵。”慕容薇自觉好笑,讽道:“那你认为人的性命还不如石土?依我看,这根本没有比较的意义。”

白水歌艳丽的唇一开一合:“意义本身就没有意义,草木有灵,众生也有灵,灵气会聚处就是气,气息是某些人能感知,某些人无法感知的天赋,正如我能感受到你的气息,你却不能一样。”慕容薇自觉语塞,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女子娇俏声:“里面的少侠更衣完毕否,我们庄主有请你们入宴。”

走过几道弯曲走廊后,一路灼灼其华,芳熏沁香,尽头处四面是一拢紫纱帘连接的半封闭宽敞实木平地,里面有几人举杯,几层纱布缠着看得不太真切,进去后看见韦不群在内的四人卧坐在里头,唯独在主位一个相貌周正的普通中年男子他不认识,便笃定他是花鹤令。他身上暗色素布衫很是平庸,白水歌默然进账,慕容薇不带礼貌地淡道:“见过诸位。”

花鹤令对韦不群说:“这就是你说的两位少侠?”韦不群笑道:“是的,一位是师弟,一位是我挚友两个都是武艺高强的侠士,您可得多多留心才是。”

这时管家从帐外钻进来说:“庄主,刚才二当家的进帐外侯了好久不见你有动静,一会儿就独自走了。”花鹤令冷冷问:“原先我让他来么?”管家回道:“当然,还是您叫我把他叫来一起热闹热闹的,但他不便进去又不见你叫他就回了。”花鹤令这才懊恼到:“看我这记性,也罢,他身子不好,多休息才是,莫要凑热闹了。”韦不群问道:“二当家是您什么人,又怎么会有不便?”花鹤令苦笑说:“我是父亲大子,二当家是我继母儿子,但我们从小长大,一向亲如手足,自从五年前失足跌入山崖之后,他双腿瘫痪,性格孤僻,我们也难亲近了。”夏侯黎好奇道:“方才说的不便就是指他双腿瘫痪?”“正是,可怜我年轻的小弟,未娶妻就遭此不测。”花鹤令话锋一转:“我素喜江湖侠士,衷心佩服你们的一等一好功夫,今晚我大摆酒宴恭候各位,为三位侠士接风洗尘,也为群爷与诸位好友远道而来为我花某捧场,至于我小弟花定敬你们在酒宴上就可以看见他了,他不喜生人,你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山庄夜晚灯火如煌,婢女家丁在宴席之外穿梭如云,诺大的厅堂被烛光映照得金璧辉煌,花鹤令盘坐在流水席中央,扭蛇形人工引流水上飘着几朵花灯,三位宾客旁候着一个年轻仆僮在旁添酒掌灯。花鹤令小酌几杯,满面红光地说道:“花某今日有幸请来两位侠士与韦小弟赏面前来观摩我茶花大会,花无今日好,月无此时圆,不若索性作诗游戏一番,偶来些乐子,可否?”花定敬皱眉道:“哥哥,莫要令人为难。”他坐在花鹤令右手边,对面是花夫人,花庄主不满:“为难什么,井佑,我可有令你为难?”“井佑?似有幽涧润泽之气。”白水歌插话问,花庄主回说:“是定敬的字,他小时五行缺水,我叫先生给他起的。”花定敬眉眼静美,却总带有却有些阴郁,他紧攥木质轮压的扶手,说:“难得哥哥还记得,那,小时候的事。”

花夫人月容花貌,说不出的娇艳撩人,但不知是烛光还是天生,她皮肤红红的,眼里也有水红色的光泽,具有令人胆寒的美感,她瞟了花庄主一眼,眼光定定落在花定敬脸上:“庄主说可,谁能说不可的,少侠们愿不愿意自是他们决定,怎由他人发话。”花定敬阴柔孤傲的面皮变青,唇抿成一条线,与花鹤令平庸而发红的面庞形成深刻对比。韦不群含糊打圆场说:“花庄主意趣极高,小弟我书读得少,无面参和这等吟哦讽诵之事,只能一边旁观可好?”花鹤令见韦不群拒绝,唯恐其他人也拂了他面子,便说:“本来就是小聚一番,别无他意……只可惜这良辰美景了。”

慕容薇这时问:“庄主刚才道是茶花大会?可我听闻此次可是舍利子大会。”花庄主看似晃神说:“方才我有这么说么,那一定是口误了。确实是舍利子大会,我昭告天下不就是为了给舍利子寻良主?明日你与另一位少侠武功比试后就可以知胜负了。”“慕容公子,多多承让,我十分喜爱你人剑合一的味道。”慕容薇心下道:你才是一身剑味!


花夫人香闺笼着惑人心魄的香味,她香肩半露,倚身在一名俊美男子怀里,与众不同的是,男子坐在特制轮椅上,一脸孤傲:“明日以后,这山庄要物归原主,你我愿望达成,从此各不相欠。”花夫人说:“你为什么要处处与他作对?”

花定敬挑起她的下巴,对着她的眼尖舔舐,慢道:“那你为何要背叛他呢?”

华夫人说:“因为我懂你的好。”

花定敬问:“他,不懂你的好。”他指尖滑下花夫人腰带,花夫人眼神黯淡:“他不属于我,可我属于他,所以他不用懂我,我必须懂他。”花定敬摩挲她裸露的白嫩胸脯:“男欢女爱,哪次不是心甘情愿,你想要我就给,我给不了的你就不能要。”花夫人顿顿说:“你想我留下来。”花定敬与她耳语:“终其一生当一个影子,不如活得浪荡不羁,像个人样。”花夫人落下浅泪:“与我,你又如何有人样?”

“心软的女人,我爱,亦恨。”花定敬穿过她腰身,任凭她眼里雨雪带花。

窗外人像远古磐石沉默,身影消失在回廊。


金茶花山庄客房,韦不群笑说道:“慕容薇,你这凶神恶煞的眼神莫不是要对我起什么歹心肠?”慕容薇冷脸说:“你们是怎么这么快到了金茶花山庄的,还是以客人身份,你需要解释一下么,韦不群!”夏侯黎不满说:“你才是不守信用,想独吞舍利子,才早早赶到这里来的!”周慧心说:“难道你们不觉这个山庄有什么蹊跷,那位二庄主虽下身瘫痪但腰肢并不僵死,只是双腿曲直肯定尽废,至于跌下山崖双腿尽废的说法很是异样,如是骨折、错位、肌体坏死、溃烂脓血导致瘫痪,不会有他这般畸形的腿形,如是发病、毒害就会是如此,但是这种发病症状的疾病难会出现在他这个年纪,所以我料想他可能是被人下毒谋害致残的。”

夏侯黎郁闷说:“慧大夫,你这么揣测的病因,太过于离奇,看着那个病秧子那么冷傲的面相也不是个会甘心被下毒的摸样,要是被下毒肯定会被他搅得天翻地覆、众人皆知的。”韦不群说道:“这倒挺有坊间传闻,说着二庄主和花夫人有猫腻。”白水歌淡金色的桃花眼半眯,说:“夫人和井佑他们眼神的确有糜烂的气息,像是春末凋落的茶花,一整朵一整朵地完全糜烂在泥土里。”慕容薇不耐说:“胡闹,舍利子的事情查得怎么样,韦不群你是贵客,金庄主难道没有对你透漏什么?”韦不群敛眉认真说:“金茶花山庄量来只是与我有些茶品生意,茶花销口不大,运押繁琐,只有些特殊爱好的建康金主订货而已,这山庄先前做的大多是茶叶生意,这任庄主有些才干才发展了这茶花,我实在想不出这位与珍宝收藏、炼丹方术无关的人会有真舍利子,我与他旁敲侧击说起舍利子,他只说是一位倭国人赠他的法宝,若能用这颗舍利子寻到有缘人,就能治愈他继母的病。”周慧心说:“他继母我悄悄去看过,是一般的老年偏瘫,但不知他继母年不过四十就发了这种病,她恐怕要一辈子呆在床上,不得动弹了。”夏侯黎问:“这病没得治?”周慧心回说:“只能缓解,之后恐怕还会复发,周而复始,越来越重,这只能看天意。有的治我也不会治,根本是徒劳。”慕容薇冷嘲道:“医者慈济之心,不过是为生计。”周慧心说:“病入心髓,能医痛不能医心。”他手间一拂,一个九孔陶埙卧于掌心,他轻吹埙发出古朴浑厚埙声,一个清瘦见骨,白须及地的黑色周朝袍服老头盘坐在他身边,周慧心说:“你们且听他说。”

夏侯黎知道周慧心灵媒是周公,一时好奇道:“周公爷爷,你可到过我夏侯家的梦里去过,我的梦境又是什么样子的?”周公嗓音异于常人,有念天书之感,令人难以听懂,周慧心说:“尊公说你家族世代为官,你上一代阳盛阴极到了你这脉会阴阳颠倒濒临大劫,劝你要少近女色,投身官场,顺应颓势。”夏侯黎黑了脸色:“他,当真这么说?”

“我只是把古言为你译成通言,意思大概如此。”周公嘴在动,周慧心就继续说:“山庄明天后会起波澜,舍利子是五日前黄衣人带给庄主做的一个交易,要将你们引来这里便于杀人灭口,而庄主就可以得到救活他继母的丹药。”韦不群惊讶说:“花鹤令处心积虑要把我们迎来这里就是要这样做,愚蠢至极,我还以为他有更宏大的计谋,容我参颐一番,害我一直作壁上观,怎了被他算了进去。”夏侯黎佯嗔道:“不群你这只白眼狼,就这么想小爷我翘掉么!”韦不群笑道:“怎会怎会。”

慕容薇愠怒:“这花庄主安什么心,不然我们盗走舍利子罢了!”

众人一愣,都道:“好主意!”

5

夜色潜入山庄,月牙勾住惊悚的云海破出,拉出一调惨淡光色。

庄主的书房黑魆魆看不见物品,夏侯黎悄悄抱怨道:“这时候那些灵媒怎么不省事了,区区一颗舍利子也要小爷我亲身出马。”韦不群回到:“你再磨磨唧唧就滚。”慕容薇说:“龙脉之处阳气太盛,灵媒是难以出现的,但不知周慧心的灵媒是如何克服现身的。”周慧心答:“其他灵媒的灵力是阴气,周公以吞梦为灵,这山庄酣梦者多,所以能现身。”

韦不群摸到了书房的一个能旋转的花瓶,喜道:“机关在此,你们过来看看。”说着夏侯黎过来扭转花瓶,说:“这机关真是没创意,跟我家藏私房钱的暗格比起来太落伍了。”慕容薇急说:“不要动!”话未落音,众人所在之处脚底一个落空,跌下深达两尺多的深坑里。

一个身材高挑,腰肢曼妙的披着织锦羽缎斗篷的黄衣人嗓音低沉如男性:“悉网拿下这一群六峰剑传人,真是如网中捉鳖那样简单。”他旁边的花庄主说:“人,已在你掌中;我的药,在哪里?”黄衣人反问:“舍利子被你藏哪里?”花庄主犹豫,黄衣人说:“他们时日无多,听到也无妨,而我先告诉你,舍利子虽说是药引,但是不经我用玄明龙膏、太乙旬首、冰石、玄水液、丹砂等,封之成水,你夫人的病,有这颗凝血离魂丹药,亦是无效。”花庄主从云袖掏出一支带着花骨朵的金茶花说:“舍利在花朵里,若要你就拿去。”忽然一片冰红色人影闯进来直奔花鹤令手中茶花,被黄衣人拦腰打去一记手刀,花夫人口吐鲜血倒在花庄主脚下。

花夫人面淌泪水:“庄主,难道这么多年来你都未曾看过我一眼,仅是把我当作她的影子?”花庄主看了眼她,说道:“你们这一点倒是很像,用廉耻的眼泪引得我爱怜之心,夫人,你还是起身,你与井佑的事情我过往不会再提。”花夫人叹道:“井佑?我与他仅是做戏,你待我如何,我就待你如何,你到现在还不懂,我变成这样,都是你;我做任何事,都是你。”花庄主说:“因我又能如何,你的做法尽是你的抉择,你选了这条路,就别想怨我缠我恼我,明天过后一切无从改变。”花夫人脸色绝望,发鬟狼狈。

书房门被一指强劲打开,花定敬眼神阴郁出现在门前,恨道:“到头来你连我都不放过!”花夫人说道:“你……你来……”她爬到花定敬身边,幽幽道:“你们一个狼子野心,妄要计谋亲故,是令己身红颜陷于永世孤寂难耐、辱没妇女贞节的毒心郎;一个铁石心肠,我侍你以身以心,多少个日夜,纠缠在你们两兄弟之中,你就为男人尊严,死活都不承认你与我鱼水欢情……”花夫人声音暗哑,忍痛说:“淤塘残荷,雨落浮萍。与你们男人比起,我就甘是草芥吗?我的苦痛,你们谁有问津,谁能借我终生欢情!”

花定敬眼神微动:“这里与你无关,你要留命活下去。今后不见也罢,离开也罢,忘了越多越好,你软弱无能,注定一生被男人欺负,还是去跟个老实人家,改嫁他乡,算得一世安稳。”花夫人跪扑向花定敬脚边,几口气喘不上,哭晕了过去。

韦不群等人不知上面发生的事情,对其余人说:“这坑深得紧,只我一人用飘鸿影上去有些困难。”慕容薇说:“有什么话直说!”韦不群说:“需要你们用叠罗汉的方式我就能借力使力跃出去。”众人一并齐力,韦不群轻使功力就跳了出去。

韦不群看到花夫人晕死在花定敬怀里的场景惊疑不定,黄衣人趁机用招式直劈他胸口,他用手臂一档,不觉身躯一震向后弹去,击落不少物件,其中那个花瓶就被击碎,深坑门关了,只听见地下一阵翻滚呼叫声,就静下去。

韦不群愠怒,拔剑势冲黄衣人,黄衣人用坚硬的斗篷挡住他攻击,韦不群这才看到斗篷是密致铁丝所织,不能伤他分毫,就蓄力挑掉他斗篷,黄衣人一个闪避侧身后韦不群就侧刺他右腋下肋骨缝隙处,刀锋见血,韦不群一个激灵,剑势变换极快,黄衣人斗篷被绑带挑断,手中一个物件朝他射去,韦不群一剑把它砍去,黄衣人身影就不见了,落在地下的不明物件,是一朵金茶花骨朵。

花鹤令捡起枯萎的金茶花,苦笑道:“你曾经说过喜欢金色茶花,种出整朵整朵开放的茶花是她梦想,金色茶花世间稀有,你梦寐求之,今昔,你可见到了?”花定敬冷酷道:“恶寒啊,哥哥,你还像五年前那个夜晚令我恶心,我记得那时你就是站在这里,对对,我娘亲就跪在我在这个地方,然后,你就扶她起来,然后……”花定敬语气一滞,意味深长的眯眼:“先是腰,再是肩膀、耳垂、腰身,最后是脚,我娘躺在你身边像躺在我爹榻上一样妖媚。”韦不群一下愣住,花鹤令阴阴道:“你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且比你更清楚,所以你就没有必要复述予人听了,我本意是想将你疼爱有加,培育成往后继承人,你不要再用老爷子的错误强加于我,你娘本就是自小服侍在我身侧的婢女,身份悬殊,被老爷子阴计抢了去,就成我继母。我厌他薄情寡义在我母亲逝后三月就续弦,更令人憎恨的是,他居然以门当户对为由,强让我娶了花夫人。哼,让我脸面何存!”花定敬怒说:“但至此可以知道不来往,知亲缘,寡情义,为何要作贱我母亲,令她进入不堪境地。”花鹤令瞪眼,眼睛血丝通红道:“‘至此可以知道不来往,知亲缘,寡情义’这就是只有你这种毛孩儿才能吐出来的狂言!你可知道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但不知见面难却相思意,见到了,能够不动于衷,没有过挣扎,如果我们止不住,哪会还有你!”花敬定漠然说:“有我,没我,又能如何。你们孽果,与我何干。”花鹤令沉寂一会儿,问:“你心里,到底还有血流吗,你就不管不顾你亲生母亲的死活,就为了你心中不甘?”花定敬说:“不甘,我没有,我只是很矛盾,很烦闷,我最敬爱的人竟然会一起做出这种把自己推向火坑的事情,你们太不顺伦理,太悖世欺俗。”花鹤令沉思道:“井佑,这些话你可抿心自问,有没有愧对天良?”花定敬惨淡一笑:“我有。”

花鹤令缓缓把茶花递给把剑尖对着他的韦不群:“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它而来,舍利子就在这中间,你走,我有家事处理。”韦不群接住,然后道:“我友人入这机关现在困在哪里!”花鹤令说:“他们已经通过密道被我送往山口,多有对不住,你们。”“”听闻韦不群转身离开山庄,直奔山口方向。

花鹤令对花定敬说:“恕己,井佑,好一个借口。你能原谅我犯下的错吗?”

“哥哥,我为你准备这漫天烟火,你可安然。”

6

井佑,我们情同兄弟,我真是不想这样待你。

哥哥,自你对我母亲不轨后我们已没有亲情可言。

你真要背叛我,井佑,我可以把这个山庄给你。

哥哥,你给我的耻辱,我要让你失去一切,一切不会跟你有半点关系。

井佑,我会除了那个女人,你要忍受这样的痛苦吗?

哥哥,失去那个女人我也不会体会到你那样不伦的煎熬。

一切都是孽缘,这一切要由我亲手了解,你的不伦,我的耻辱,这些肮脏女人是多么碍眼,我恨不净的人。

井佑,那是你母亲和你女人,你莫要入魔……

一旦做了的事情,我也不会后悔,也不会让步……

漫天大火吐着焰舌,逐渐吞没半壁山庄,花海染着烈火相依,一朵朵娇滴如美人脸的茶花迟暮般掉落成灰烬。

韦不群一行人站在山脚望着山庄奔腾的大火,慕容薇手里托着包着舍利子的金花茶骨朵,油润的金色光泽慢慢变黑色,吐出三颗深褐色无光珠子,夏侯黎奇道:“怎么有三颗舍利子,难道是假的?”慕容薇说:“无休大师天灵盖骨舍利子只有一颗,其余的不过是为了防盗贼不会辨识用的。”白水歌说:“这不是多此一举,我就能轻易辨识。”韦不群说:“速速离去,这里不能留,先前那个黄衣人若是还在这里,就会被他盯上尾随。”

出了山路口韦不群会想到刚才种种,叹说:“这家子,真是一个闹剧。”

慕容薇说:“情情爱爱,本就乱心智。”

夏侯惇回到:“你们还会经历的,在这里感慨人家人生是不好的。”

夏侯黎惊道:“我的独眼威武大祖宗哟,你怎么出现了,不是你身子骨头不能承受这里阳气么?”夏侯惇道:“草木也是命格,毁去了也能篡改五行风水。”

韩信点头说:“王侯多忌惮,要是我,哪个女人不得手,怎会让老子的老子抢去!”

慕容廆叫嚣道:“女人与马羊都是我马背铁汉所有物,若是被他人掠夺,定会挨族群千刀砍杀、群马蹄踏的痛苦!”

周公絮絮叨叨说了一段话,周慧心说:“我们先走,前去武陵郡,与水碧婷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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