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伯死了！

听到这消息我着实惊了好一会。记得过年时去他家拜年，那时他虽然看起来苍老了一些，清瘦了一些，精神头却很好。

“怎么就突然死了呢？”我问道。

“他十二那天还在田里干活，不小心就摔了一跤。昨天从医院回来，才过了两个小时就去了！”妈妈语气幽幽地答道。

说心里话，听到二伯的死讯，我心里的滋味有些复杂。

二伯叫国华，我一直叫他国华伯伯。他是我五爷爷的二儿子，所以有时也叫他二伯。小的时候，我家住在一个呈凹字型的大房子里，最初这房子除了我家，还住了不少人，包括我二爷爷的五个儿子，还有五爷爷的四儿一女。五爷爷是我爷爷的堂哥，二爷爷却是我爷爷的亲哥，所以在那件让我刻骨铭心的事发生之前，我通常都叫二爷爷的儿子二伯，而之后才直接叫他名字或贵伯。

虽然住在同一栋房子里，但在我很小的时候对二伯家并没有什么记忆，因为他家穷，过年去拜年时别说压岁钱，就连糖果，也总是才一两颗，跟其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同村人一样。后来到了那一年，因为小孩子打架，心里一直怪我家买了他大哥家房子的贵伯（他大哥建了新房，想把他跟我们连在一起的旧房卖了，而贵伯想要是没人买，他大哥就会给他了。贵伯家孩子多，房不够住），就带着他三弟四弟到我家吵，说我妈打了他家孩子，气势汹汹的嚷嚷着说要打死我和我哥。我没有亲叔伯，我们一家没办法只能躲到了同村的姑姑家。

我记得大概过了两星期，我们才回到自己家。虽然回来了，但晚上年幼的我和我哥还是怕，怕他们会过来打我们。这是二伯来了，带着一条扁担，就放在靠门的墙角，跟爸妈聊了半天，走之前对我和我哥说：“你们不要怕，伯伯把扁担放这了，他们要是来了，你就叫我，我用这扁担打死他！”

那时的我从没想过这话是否可信，反正当时给了我莫大的安慰，也让我之后的夜晚睡得安稳了许多。我小小的心里把二伯当成了亲人，也是那时，他取代了贵伯成了我的二伯。从那以后我总是带着他儿子一起玩（他儿子比我小几岁），等他读书了我也总是在学校里护着他，不让别人欺负他。

可人世间的事实在是很难捉摸的，按这个样子发展下去，似乎我们两家关系应该很好才对，而一开始确实也是这样的。可慢慢地，我家跟他家也开始有了一些摩擦。

先是爷爷发现我家的煤球用的太快，然后有一天他发现二婶没跟任何人说就在用我家的，为此爷爷跟她吵了几句。然后是有几次妈妈发现二婶在我家的鸡窝里瞄，有一次还看到她捡了我家的鸡蛋，妈妈从窗口看见了但没出声。后来还有几次我家的鸡不见了，去问二婶是不是跑她家去了，她死活不承认。后来妈妈却在她家找到了我家的鸡。

这些都是小事，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就让一直忍着的爸妈开始不满了起来。首先是二伯要建新房了，选好的地点正好处于我家的一块田、一块土、还有我家栅栏和茅厕中间。他把他的一面墙建的很靠近我们的老房子，大概就几十厘米，而我们去厕所也好，去喂猪喂牛也罢，都要经过那条“小巷子”。更难的是，每到我们要从猪栏往田里挑肥，总是要磕磕碰碰好不容易才能出来。房子打地基的时候我爸就跟他提过，不让他这么建，他当时答应了，可等一个星期我爸妈从学校回来，他墙已经建起来了。

房子建好了，他又觉得自己门口路太窄，但他门口的地是公家的路和我家的田，他没经过我家同意就把路拓宽到了靠我家的田埂，等于公家的路成了他家的晒谷坪。他家不管什么废水都直接倒我家田里。后来他又在他房子一角种了一颗树，而种树的那块地位于我家田、土（菜园子），和他房子的三角地带，本是公家的，种了那棵树，那地等于就是他的了，我们要去菜园子弄菜，就得绕着走。

这么些年，我家跟他家之间，总因为土地的一些边边角角发生争执，好些次弄得不愉快。爸妈老了，我们两兄弟都在外谋生，每次他占了我们的一点地，爸妈无力跟他们争，就打电话给我们。慢慢的，我对二伯家最初的好感，甚至是感激，就这么一点一点烟消云散了。

二伯死了（两个二伯都死了，贵伯死得更早），不管以前再怎么不愉快，爸妈两个都还是去帮忙操办丧事。爸爸帮忙收人情，妈妈帮着端茶倒水。这是我们村里乡俗，不管红喜白喜，村里人都要帮衬一把。我打电话给妈妈的时候，她正在那帮忙，听了二伯去世的消息，我不知怎么竟感觉到一种复杂的情绪，似乎一段往昔岁月就这么失去了，而我也不再年轻。同时还感觉到小小的轻松，因为以后他不会再跟我爸妈为了那不到一平方的空地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