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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又又搬家了。
毕业一年,来来回回搬了四次家,每个地方都没有住够半年。
第一次在电信南街,套二的老房子,房东是一对看起来很高贵很有知识的工程师老夫妻。
当时我们还是刚出社会的愣头青,看着老两口莫名有种敬畏感, 一再表现出单纯天真的学生模样,几乎是讨好似地央求他们把房子租给我。
那时我住在奥利维亚租的房子里,横梁处老是有耗子快速跑动的声音,厕所门一打开就能见几个黑影一下子蹿到通风口处。
房子老旧不堪,老式的厨房里呆呆地立着几件厨具,两个看不见原色的小风扇黏在窗口处笨拙地转着,时不时掉一滴结了很久的油沫子在底下的瓶瓶罐罐上。
因为采光不好,客厅总是一片昏暗,这样的老房子总是会搭配一套老式的木头沙发,整个房间就更加沉闷阴森。
木地板年岁已久,摩擦力就跟着增大,一双塑料拖鞋在这里活不了多久。
我们约好去找房子,为了避免给中介费,我们跑到各种小区的门口问保安是否有租房消息,来来回回,精疲力竭。
算是出社会后的第一次接触吧,找房子的过程中也算是见过了人生百态,再烂的房子也敢拿出来出租,当然再烂的房子也有人租。
我们像是伸脚试探人生这条大河的小孩子一样,尽管因那一瞬间的寒冷忍不住往回退缩,但兴奋和期待总让人肾上腺素徒增。
相比于拖拖拉拉地慢慢入水,不如往后退几步,猛吸一口气再捏住鼻子,一个猛子直接扎进去。
这边的房子马上就要到期了,我和奥利维亚睡在一起,商量着该怎样组织好语言发短信给老夫妻,好让他们接收我们租房的请求,删删改改接近半个小时,最终得到了他们的同意。
兴奋感还没有持续多久,押一付三的消息又让人头痛,我们都各自找家里拿了点凑在一起,火急火燎地赶紧回学校搬东西过来。
那时好单纯啊,还在为即将离开学校而兴奋,殊不知最美好的学生时代已经彻底结束。
我在成都的第一张床是一对沙发,拼在一起中间会凹陷下去,于是茂茂陪着我去买了块床板。
老板把床板捆在自行车的后座,像表演杂技一样,稳健地拖着木板往前飞驰。
后来我爸妈来了一次成都,他们说想洗个澡,我说要不等到晚上吧 ,因为楼层有点高,白天压不上来,而且燃气灶也有点问题,过几分钟就要熄掉,需要有人在外面看着。
我能看出他们脸上那种落寞的表情,虽然只有那么一丝。
他们回去后,又催着我回老家考公务员,我说我还是想留在成都。
留在成都有什么用吗,我妈说,你看你们那个房子,连洗个澡都这么麻烦,那就是你说的城市生活吗,你回来这里到处都是房子。
我那时并不觉得自己住的差,也不觉得生活有多惨,在我心里,奋斗和拼搏似乎总是跟潮湿的地下室联系在一起,总会越来约好的,我想,
大约半年,大家的工作都稳定了,我们一群人便迫不及待地找新房子搬出去了,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回这个地方。
我在豆瓣上找了租房的消息,看到玉林附近还不错,随便挑了两家就登门拜访了,看了第一家就确定下来了,这是一套普通的套二,尽管并没有多好,但是前有电信南街的铺垫,往后的房子再一般,我都感觉是上帝的恩赐。
奥利维亚给我打来电话,说让我在app上找一下搬家公司,如果是第一次下单还会半价,于是人生当中的第二次搬家又开始了。
女生的东西总比自己想象得要多,过程可谓浩浩荡荡。
我始终把我的书桌带着走,那是在网上买的,120包邮,我觉得人得有块最后的自留田,就像是你最后的底线一样,看到北欧风的书桌,我觉得自己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
师傅在玉林里面迷路了,绕了好久才找到地方,下货的时候他兀自地站在一旁,我问能不能麻烦他帮忙搬一下桌子,他问几楼,我说三楼,他说要30,我说那算了吧。
我以为生活终于变好了一点,可就在当晚我躺在床上时,我发现这只是个幻想。
这床底下似乎没有平的床板,横着的几块木棍把床分成了好几节,上面有一块类似于床垫的东西已经被压得变了形,露出突兀的横杆部分,我像是睡在了一排双杆上,贼刺激。
我这个人很懒,基本外界给我什么条件我就适应什么条件,朋友叫我买个床垫,我总觉得没有必要,比起吃几顿或者买几件新衣服,睡的舒不舒服实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经过我多次实验,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得几乎是平整的体位,那就是脑袋和脖子呈45度倾斜,身子摆正,胯部斜着立起来,双腿架起来呈最稳三角形结构,这种情况下,睡一个好觉也不是不可能的。
住了半年,期间丢了工作,自己也无心上班,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终于觉得自己不对劲儿,周日去师姐那里玩了一下,她说自己的室友刚好搬出去了,问我想不想过去住。
老实说我开始没有这个想法的,毕竟觉得麻烦,后来觉得自己当下的生活一塌糊涂,还是需要换个环境来刺激一下。
以前的室友知道我要搬走,显得很高兴,她说你真的换个环境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那时还在做着文学梦,结果接连的退稿让我意志消沉,当时也没有工作,坐吃山空让我日渐惶恐。
我觉得我那时并不是想追求文学梦,而是被各种媒体消息洗脑,被所谓的自由和追求所迷惑,梦想一夜暴富,及其急功近利,现在回想起啦,脸上还是烧得慌。
我又在网上找了搬家师傅,师姐也过来帮我了,东西又塞满了整个面包车,我让师姐坐在副驾驶,我挤在后面的小空间里。
因为刚刚搬了东西,身上还冒着热气,胸口处好像一直在燃烧,火苗直接飘到脖子上来。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留下来,在下巴处汇在一起,越积越重,我找不到纸,只能用手指在下巴处一刮,再往底下顺手甩过去。
不过车里也够脏的,我也没啥不良反应。
这次我的卧室里有了个落地窗,一切似乎都很美好。
但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床又有问题。
似乎是最底下的承重的某一个横杠断了,床体歪歪扭扭,躺下去又是颠簸不平的感觉。
年初朋友来我家玩,一家往那断了横杆的地方踩了过去,那一刻,看着她惊恐的脸我眼前向下顺移了几十厘米,我似乎听到了有谁在喊救命的声音。
住了半年,因为跟工作的地方离得太远,不得不又准备搬家。
“哎呀,再也不想搬家了。”
把东西搬到面包车上后,我情不自禁地开始感叹。
“你这话,每个上来的人都是这样说。”师傅不像是本地人,感觉像是河南来的。
“诶,师傅,你搬家这么久,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奇葩的人。”
“有,有个人六天搬了六次家。”
“嗯?”
“就是搬了六次,我帮她搬了两次。”
“不对啊,搬家不都是看好了再去的吗,怎么会第二天就走呢。”
“她好像是去她朋友家。”
“去朋友家也不会第二天就搬走吧。”
“好像是说她男朋友找到她了,应该就是男朋友找到一个地方她就换另外一个,可能是要躲着他。“
”果然是奇葩,“我意味深长地说:“还有没有嘛。”
“有一个,说是他的包只能用双手托着,”他空出拿方向盘的右手,给我比了一个托举的动作。
“托着?像这样吗?”我把双手抬到我的眼前。
“嗯。”
“是很贵重的包?”
“可能是,还好就几个,要不然全部是这样的话,给多少钱我都不干。”
“他是搬到哪里去呢?是高档小区吗?”
“嗯。”
我俩默契地沉默了一会,任凭破破烂烂的车子在二环高架上行驶着,果然哪一行都有不为人知的心酸。
下车的时候,我跟师傅说,我再也不搬家了。
他笑笑不说话,默默地把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