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7号看到北京卷作文是考“老腔”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愣住了,老腔?是什么鬼?接下来看到还可以写“书签”,我那颤悠悠发抖的心才找到自己的节奏,还好有书签兜底,要不然如果我是北京考生,就有可能魂断考场了。
今天读了陈忠实的散文,才知道老腔是陕西华阴地方流行的一个剧种。拿这么偏僻的地方戏种来考学生,出题老师你可真毒啊!我老家孝义有一种地方戏种叫“碗碗腔”,如果拿这个来考考你呢?老实说,我自己也欣赏不了碗碗腔,这么说并不是说它不好。因为没有相关的知识,所以就听不出其中的好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陈忠实在文中说老腔有着关中大地厚重的韵味,苍凉苍茫,这是因为他对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生长出来的一切,都有着深厚的感情。恰恰是这种感情,是很难段时间培养起来的。
应该说,对于喜剧,我还是有些缘分的。在老家,我的大嫂是碗碗腔演员,在当地小有名气。在河北,我的前岳父是当地很有名气的“民间歌唱家”,吹拉弹唱那叫一个溜。在河北时,在岳父的指导下,我曾经练二胡,但我的手指好像不是一家人,配合不到一起。最后岳父只好无奈地说算了,你不是这行的人。
我有时候会看他去“跟班”,就是参加当地小戏班的伴奏。那些小戏班一般演出的是河北梆子,经常演的是《大登殿》《打金枝》等折子戏。岳父除了唱之外,所有的乐器都可以,经常拉二胡。我有时并不听戏,就看他直直地坐着,捏着琴弓的手指抖动,就可以在琴弦上都出音乐的花儿来。他微闭着眼,胳膊随着音乐舒展,很享受也很陶醉。
河北梆子脱胎于山西梆子。我曾经问过两种的区别,岳父说唱腔的不同。但我对于音乐实在是陌生,听了几次,都听不出有什么不同。也许是我本来就对山西梆子没有什么印象,满耳不过是锣鼓的喧闹和听不清吐字的唱腔。但在河北听了许多次以后,就好像听出了一些趣味。河北梆子也是苍茫苍凉的,也许是当年易水诀别的缘故,但也许只是我的猜测。
我一直有一种感觉,任何地方的剧种,就一定沾染着当地的独特气息。就像去年我跟着薛文到柳林去,意外地发现了“弹唱”,当时觉得在柳林那个重山深沟的地方,弹唱的率直淳朴直接就是厚厚的黄土地的气味。“弹唱”重在唱而不重在弹,因此演员唱的好不好最关键。我听不懂柳林话,因此不明白唱得具体是什么,但演员的每个字都好像是直接从胸膛里掏出来的,热气腾腾地端在我面前。我想,我那天的感动,是因为听出了语言之外的那份朴实和苍凉,那种不经雕琢的泥土的韵味。
什么才能震动人心?读多了唐诗宋词以后,才能更加领会《诗经》的美妙。特别是宋词,经过文人手指的润色,词彩华章,美是美了,可是缺少了一种直击心灵的东西,这东西,就是泥土的气息。就像文人吟诗,老百姓就是“吼”。一嗓子崩山裂石,带着热血的味道。
老腔、碗碗腔、河北梆子、弹唱,这些土生土长的唱腔,是直接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因此自然带着土腥气。有人跟我说弹唱的词不雅,甚至有些污。我其实很理解这一点。就像东北二人转,真正村里地头的二人转,往往都是很污的。就《诗经》吧,当年孔子删诗,恐怕也是因为有些民歌的污吧。老百姓喜欢听这样的唱词,并不能就说他们的审美有什么问题。倒是有些文人自诩高雅,却做出污而又黑的事来了。
我知道,在音乐方面,我将永远是个门外汉。但这些地方戏种依然让我如此的神往,是因为我理解了它们和土地的关系。就像听刀郎的流行曲,需要联想到甘肃那个石头比树多,风沙比雨多的地方,才能够理解他嗓音中的苍凉。那是风沙打磨出的嗓音,是绝望中执着的嗓音。
因此,为什么是“老腔”呢?因为它不只是唱腔,它是土地,以及土地上活生生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