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刘叔叔出院已经好多天了。直到现在,刘叔叔做手术那天的情景我还是记忆犹新。
那天天一直都阴着,我右手里提着一个大的黑塑料袋,里面装着一大一小两只塑料盆子,盆子里又装着简单的洗漱用品。左手里提着一个稍大的白色的印有彩色花纹的布包,里面装着刘叔叔的藏青色的睡衣。
和小茗一起上楼梯到医院的四楼,她伸出手推开右手边第一间病房的门走了进去,我双手提着东西随着小茗跟了进去。映入我眼帘的,房间里只有三张病床,刘叔叔在最里面靠近窗户的病床上半躺着,脑袋靠在墙上。中间的病床里躺着一位年约六十的大叔,他正在输液,靠近房顶的半空中吊着的输液袋里灌满了一种乳白色的药液(后来才发现输的液体其实是一种纯牛奶),针管不是如我往常所见的那样插在手背上,而是插在这位大叔的脖颈里,通红肿胀的脸皮上贴着白色的半透明的胶带,使我感觉狰狞而又恐怖。他的儿子就坐在靠近房门的那张病床上,脸色疲惫不堪,嘴里不停的在打哈欠。被子凌乱的横躺在一边,却不知这张病床上的患者去了哪里。
和小茗一起走进最里面的病床,我把黑色的塑料袋放在病床底下用钢筋焊接的架子上,装睡衣的布包放在了窗台上。小茗的电话响了,她接通说了几句就出去了。我看见墙根处摆放着一个间隔开来的柜子,猜想那一定是放一些患者杂物的储物柜,于是就打开其中一个拿卫生纸擦了擦,把布包塞了进去。刘叔叔客气的让我坐在他的左手边,问了问我家里的基本情况。我回答他家里父母都是农民,种植水稻还有玉米,兄长与姐姐们都在外地,黄河在家乡里穿插而过。
正说着,病房外走进一位年约六十,身材臃肿,穿着朴素的阿姨。她刚一进门眼睛就望向了中间那位正在输液的大叔,脸上露出关切的表情,看得出来,她是这位大叔的老伴。
病房里沉寂了一会,刘叔叔抬头看向靠近房门那边空着的病床,若有所思。他对着中间那位正在输液的大叔说,“那小伙子得的病看来挺严重,做手术都一个多小时了到现在都还没有被推回来。”
那位身材臃肿的阿姨随口接道,“唉!那小伙命挺苦,四川人。这几天一直都是白天过来医院输液,晚上又出院去干活,好像是给人打工装修房子的工作。今天早上过来医院做手术穿的还是晚上干活的衣服呢!脏的不成样子,幸好有个姑娘跟在身边伺候着,也不知是他老婆还是女朋友。”刘叔叔听完叹了口气
接着他又问道,“你们在家那边是做什么的?”
那位正在输液的大叔回答道,“菜农,我们一家子都是菜农。唉!如今这菜不好种啊!一年到头没有闲过,整天施肥,浇水,打农药,把人累的不成样子,却也是卖不出好价钱。”刘叔叔接过话茬,“现在的钱就没有个好挣的,咋们北方人的钱都让南方人挣去了。”
这时小茗进来了,她总是走的很快,走路带着风声。
“我问过了,一会就能做手术了,爸爸你把睡衣这会就换上吧。”小茗看着叔叔,叮嘱他说。我赶忙在储物柜里拿出了睡衣给刘叔叔换上,整体感觉还算是合身,只是衣袖稍有些短。
刘叔叔看了看小茗,又看了看我,张嘴说道,“你俩个怕是早上到现在都还没吃饭,我一个人能行,不要守着了,先出去吃饭吧。”“没事,小虎一会就过来了,他来了我俩个再去吃饭。”小茗回答道。“什么,小虎过来了,他不是上班呢,过来干嘛,麻烦的。”刘叔叔语气有些急切的说。“他跟领导请假了,没事,他们这几天挺闲的。”小茗坦然的说道。
“噢!那就行。”刘叔叔放心的说道。
病房里又是一阵子沉寂,不一会半掩的房门被人推开,我看见几个护士还有一个身穿粉色短袖蓝色牛仔裤的二十几岁的女人推着移动的担架走了进来,上面躺着一位瘦弱的人,脸色黝黑,却一直没看清他长的什么模样。是那个做手术的四川人被推回来了。
我和那位在中间病床上输液的大叔的儿子帮忙把他从担架上抬在了病床上。他的重量很轻,我几乎没费多大的气力。
这时小虎进来了,他手里提着一箱纯牛奶,放在了靠近床头的地板上。然后小茗和我出门吃饭,。饭还没吃完,小虎就打电话说医院通知现在就要做手术,我们只好扔下碗筷,急匆匆赶回医院把刘叔叔送进手术室。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在手术室门外等病人,心情忐忑不安。坐在我身旁的小茗与小虎神色轻松,不知心里是否沉重。一个小时之后,刘叔叔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手术成功,回到病房,我被护士大姐命令帮忙推着担架前往最里面的病床,我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一丝差错。
靠近病床的时候,那位护士大姐命令我不要再使出力气去推担架,我听了之后立即松了力气,谁知担架按照惯性又往前滑行了一下,刚好碰在了病床上,感觉到刘叔叔的身体和我的心脏一起颤动了几下。我不懂,小茗在拿眼睛瞪我,周围好多人都在拿眼睛瞪我。接着我又被小茗和好几位护士大姐指挥来指挥去的,一会到床头,一会到床尾,终于把刘叔叔抬在了病床上。
忽的我又想起母亲去年也做了胆结石的手术,此事当时未通知我们几个子女,不知父亲是怎么样一个人照料母亲的。直到母亲出院后的几天,我才知道消息,随之第二天赶回家里,母亲已躺在床上恢复的差不多了。接着我在家里烧水和面做饭,日子好像从未变过,不曾生起一丝波澜。只是有个穿白大褂的阿姨在母亲肚子上划了一刀,痛了父亲还有我们几个子女好多天。
手术之后刘叔叔一直都在睡着,。小茗,小虎还有我一直守在身旁,不曾离去。
临近黄昏的时候,小虎出门吃饭,小茗回家去取被子,准备留给今晚将要守夜的小虎用。
我守在刘叔叔的身旁,眼睛总是朝着输液袋上看。旁边那位身材臃肿的阿姨看看我又看看刘叔叔然后问道,“娃儿呀,你是他什么人呢?”毫不犹豫的我回答道,“这是我父亲呀!”说着我又把脸贴向刘叔叔的脸,转过头笑着问那位阿姨,“不像吗?”
“唉!”那位阿姨叹口气接着又说道,“我那个二儿子,他爸在这住院好几天了,到现在一眼到没有来看一下;还说什么抽不开身,菜地没人照料。是你爸重要还是菜地重要,唉!人都说什么养儿防老,养儿防老。”
我听着那位阿姨的话,只是微笑,不曾回话。
靠近房门那边的四川人自从做完手术回来,电话就一直响个不停,都是那个身旁的女人在接听。她皮肤发黑,身材瘦弱,鼻子挺翘,长着一副四川人的模样。那天她在电话里与人说了很多,我听的最真切的就是那么几句话,“他身边现在就我一个人,没办法,做手术是我签字的,出了啥子事由我扛,出了啥子事由我扛就好了。”
刘叔叔醒了之后意识还算清醒,他说想看看我父亲的照片。我翻开手机找到去年在家里照的全家福一边指给他看一边介绍,“这位是我父亲,这是我母亲,这是我二姐,这是我哥,这是我。大姐由于去年没有回家,所以照片里不曾有她。”刘叔叔看过之后又是一阵沉寂
后来,刘叔叔对着中间那位正在输液的大叔说道,“闺女在这医院里工作呢,所以好多事情办起来都比较容易。”他看上去挺高兴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到了傍晚,小茗和小虎都相继回来,有个护士大姐进来查房。她身材微胖,脸上戴着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模样。小茗好像认识她,和她打招呼,她脸上顿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答复的话语极其的冷淡。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小茗。
到了晚上八点多,我和小茗准备回去,小虎留下守夜。我轻声叮嘱了刘叔叔几句,就和小茗一起出了病房。
坐在车子里,我感觉自己很不轻松,那几日总是很累,有一种离别的味道一直萦绕在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兰州 2015.9.2.06.39
靖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