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晚上我坐在天桥上,对着脚下的马路独自喝着酒。突然有一个人站到我旁边,我抬头看,是一个穿着
短裤短袖的长发姑娘。她手里夹着烟,没有任何开场白地问我:“做么?”
我问:“多少钱?”
“400一次,600包夜。”
我说可以,她就往天桥下走。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吐着烟气。
“吸烟对身体不好。”
“喝酒对身体也不好。”
“我只是偶尔。”
“我也是偶尔。”
她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火星掐灭在旁边的石台上,我也把喝完的酒瓶放在上面。
她把我带到一个破旧的大楼,我们从消防通道的楼梯走了上去。楼梯不停地盘旋上升,仿佛永远都走不到上一层。
“这里一层楼这么高?”我问。
“不,只不过你穿过了一层,我们去的是三层。”
“那二层呢?”
“不知道。”
我们进了三层。房顶低矮,天花板上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着,坏掉的瓷砖在脚下被踩得滋啦滋啦地响。
这层楼里什么都有,有母婴培训,雕刻工作室,私人住房。旁边的保险公司里正有人大声宣传着什么。我们像两条鱼一样在狭窄的走廊里逡巡。
我们进了一个房间。她把灯打开,惨白的灯光照亮了一览无余的空间。房间里有一张床,床旁边放着一个床头柜。
她走过去坐到床上:“想用什么床头柜里找。”之后开始脱衣服。
我也坐了过去。
她的身材不算好,但肌肤紧致。她刚把短袖从头上脱下来,正好对上我正看着她的眼睛。我们就这样对视了几秒,之后她又继续继续脱裤子。
这种事我只做过一次。第一次是和一个喷着廉价香水喜欢说天花乱坠的话的女的。从她开始跟我搭讪起就一直说着一堆不着边际的话还用香水熏我。所以最后就算她把我服务的很好,我也觉得她摧毁了我的嗅觉和听觉想让她倒贴我钱。
而这次这个正坐在我面前摆弄着头发的姑娘,只有淡淡的没有散去的烟味,和少却恰到好处的话。
之后我们就进了一场翻云覆雨,也平淡无奇的性爱。
做完后,我靠在床板上,轻搂着她。她趴在我身上,食指随意地画着圈。我们就这样一样不发地看着没有生机的房间。
我看了看表,快三点了。“睡觉吧”我说。
“别人包夜是为了做一晚,你是为了睡觉。”
“白天太累了,现在困了。”
她躺下来闭上眼睛,“随便你。”
我关上灯,抱着她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几乎同时醒来。我把钱放在床头柜上,穿上衣服。我问她:“你白天都干什么?”
她坐起来,把上衣随意地套在身上,“有时候用晚上赚到的钱出去吃顿饭,要么就一直在床上躺到天黑。”
“那你应该攒了不少钱?”
“还好。”
“那些钱有用么?”
“嗯,为了以后。”
“以后用来干嘛?”
她用手撑着床,抬头望着天花板。
“不知道,只是觉得以后会用到,所以一直攒着。”
从那出来后我就去了公司。说是公司,其实只不过是个用一间酒店套房改造的办公室。加上老板一共7个人,做着不起眼的借贷生意。
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用略微不正当的手段获得一堆电话号码,然后挨个打过去问“您需要办理贷款业务吗?”“你未来有可能办理贷款业务吗?”
办理的人当然少之又少,运气好的话半个月几千个电话里可能能碰到一个。因此工资也高不到哪去。那600块钱已经是我大半个月的生活结余。
有时下班了我会去那个天桥上走走,看看会不会再遇到她,但是一次也没有。
公司的一个同事辞职了,我坐在旁边看着他收拾东西,问他是不是在其他地方找到了工作。他勾起嘴角向我一笑,“比那有意思,要不要一起?”
我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勾当,但是也无心打听。他抱着箱子拍拍我的肩膀走了。我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霓虹灯。我不对现在的工作有什么留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失去了生活的激情,自甘堕落地活在电话那头陌生人的谩骂里。
月底发工资时,我去了银行。ATM机上显示的数字让我有点惊讶。不知不觉我已经攒了这么多钱。但是我并不知道拿这钱做什么。突然间我发现我和那个站街的女孩一样,眼前的生活一片浑浑噩噩,却还在为未来存着积蓄。
过了半年,公司的人走了一半,剩下我们几个被老板肆意地压榨。
一次下班回家,我拿着泡面对着电视,疲惫的快速切换着频道,然后停在了一条新闻上。上面正播着警察抓获了一个电话诈骗团伙。画面里几个警察正把犯罪分子按到墙角,蹲在中间的人是大半年未见,但我依然记得的那个同事。
我突然意识到,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许多故事在昼夜不停地发生着,它们会自己运转出一个结果。就像那栋楼的二层,得到了不被人知道去向的结局。也许未来也是这样,在我们看不到的时间里默默成型,然后成为我们银行里不知道用途的钱不断增加的理由。
那之后没多久,公司倒闭了。没有一个人感到惊讶或因此难过,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呆在这个地方自欺欺人地逃避人生,而这样的生活总有一天会结束。
我成为了众多失业者中的一份子,每天在大街小巷里寻找工作,或者一个人在出租屋里昏昏暗暗地度过一天。
有一天我抽着烟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路旁边的围栏上,那个女孩正撑在上面,看着马路,喝着酒。她扭头看到了我,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然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