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干净的女人

一、不做亏心事的人

经保安介绍我与朱有华处对象，这才使我有幸沐浴了她人性的光辉，也才能写出《刀尖上的爱》那篇拙作。那保安是淮北人，与朱有华是老乡，他心底有点阴暗，每次去淮北给朱有华办点踢破脚趾的小事，都伸手向她要路费、饭钱，甚至电话费。还安排朱有华向我借钱——

现在男女失调，有剩男没剩女，连残疾的如失明的姑娘就能找到帅小伙。娶不到老婆的青壮年比比皆是，如汛期潮水似的泛滥，尤其是农村更甚。网传，我国娶不到老婆的青壮年，成群结队去越南，花两、三万块钱就能带回一位如意老婆来。所以现在无论城乡，没十万二十，是找不到老婆的。再被贫穷老迈两根麻绳缠住双腿的，在找老伴的路上艰难前行的程度，不亚于去另一个星球定居。君不见婚介所的介绍费也在日新月异，如“天缘”已从五年前的三百长到一千。所以别人给你介绍对象怕花钱是不行的。这就给某些心底不光明者有了可乘之机——那保安让朱有华向求婚如学子想考北大清华似的热切者借钱，算是环境使然，也在情理之中。然而，朱有华没向我伸手，说，我不做那亏心事。

处了半年后，我们彼此熟悉了，互相理解了，有几次去她家我都带了工资卡，想给她千儿八百块钱花，而她却断然拒绝说，钱够花的，我不要你的钱——朱女士的美德如大雾中的青山，随着日出逐渐显露在我眼前：她为了给二婚的丈夫治病，背上已负了五六万元债务的小山。她丈夫已在床上卧病五年之久，钱对她如沙漠中水一样缺乏，然而，她宁愿自己打工艰难地挣钱，宁愿自己吃苦忍受万分艰辛的生活，宁愿自己的背被债务的山压弯，却不花不是自己用血汗换来的他人的钱，这在当今是何等像金子般闪光的高尚美德啊！我对她肃然起敬的同时，想起曾经相处过的两位女士。

一位是肥西的退休医生，年近六十，矮个，脸微黑，如农妇。省医科大学毕业，也喜欢文学，至今我仍有十多本长篇小说、散文集在她那。我们也谈得来，且已处了四年之久。我曾帮助她把在县城的家搬到郊区的老房，还与她一起整理打扫过各种家具上都落有一指厚灰尘的四间平房，说我们今后就住这里——这门前有大水塘，空气好。那位未来的新郎，欢天喜地地心甘情愿地变成一台吸尘器和一匹不知疲倦的老马，马不停蹄的忙乎几乎一整天，弄得鼻子眼里都是灰，结束时，任那位医生用毛巾怎样给吸尘器悠着拍打也难收拾干净。我多次吃过她包的饺子，她包的饺子真好吃，我能吃三碗。每次她都让我先吃好，她才吃。她也不知多少次来过我住的小区，我锅上手艺差，所以每次来我都带她去邻近的饭馆用餐。连邻居都认识她。红星机械厂宣传科一位领导，与我关系融洽，我们常在一起“激扬文字”，见我问，肥西那位医生最近咋不来了？还与我开出格的不雅观玩笑，你与他睡觉了吧？见我不理又打破沙锅问到底，几次。医生好旅游，我开车带她几乎跑遍了合肥市的大街小巷。我们正准备去南京的，突然，那把上带着方孔的利剑斩断了爱的红丝线。这位医生前夫是肥西县税务局长，可惜自制力差，天天泡在酒缸里，福兮祸所依，不惑之年，就把医生泡成了孤家寡人。就是现在这位医生家还算小康，她自己月薪近三千，有八套房——拆她长江路一座三层楼补她五套。还有食品、电脑、游戏厅三座门面。但是，又一个福兮祸所依，那三座在肥西县城最繁华地段的店面，现已被她唯一的宝贝儿子折腾得关门一对半。这位医生郊区老家，就是我与她打扫的那四间平房前面，有约半亩荒地，她还想给儿子创造更多的财富，又准备建楼房，坐等政府补她房 ，因此向我借三万块钱，当时我确实没有那么多钱——那位医生连手也没挥就同我拜拜了。

还有一位霍邱女士，我们才见面三次，还不知道她住哪，她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就要向我借五百块钱。相比之下，朱有华这位平凡善良的女性不令人敬仰爱慕么？

二、又一道人性的光环

从淮北回来，我在电话里与朱女士聊，上次见你感到你像位男士，她答，邻居也这样说......

我感到与朱女士在一起很有趣，总想去淮北见她。上星期六我们又见面了。她椭圆形的大脸微黑，一米七二的敦实体魄，着淡灰色的男式对襟褂，黑裤子，脚穿男式球鞋。我说，你穿这身衣服像是捡破烂的......

租住合肥巴黎陈天小区，有位邻居是解放前就扛枪的退伍老连长，我也曾扛过枪，又叙到同在一个军，便很亲近。老连长老伴也是退休教师，要说本小区她的女同事李老师与我处朋友。我说，就是那位不断来你这戴着有两斤重金项链和金手镯的吧？——我虽没与她深处，凭第六感觉，我们处不来。老连长也说，我也看不起那人——不就是教师么，显摆啥呢？我说，你看那头烫的，男不男女不女卷着一撮毛多难看-——人的审美观点是不同，但我认为自然美最美。何况赶时髦那是年轻人的事。老连长说，她说话还不实。过几天，老连长的老伴即那位退休教师说，我与李老师提你了——她说你是土老帽......

朱女士笑着说，这还好些呢，听说你来了，我慌忙找套像样的衣服换上。又补充，这上衣裤子都是邻居给的，鞋是我在文汇中学做保洁拣学生扔的一一我父亲是抗美援朝后转业淮北的军人。全家曾被下放过农村，那时穷得没床滚过稻草窝，我要过饭。所以现在能住到城里知足了。俭朴也是一种美德。中央领导不是在提倡么？我说着，看到她那像欠着别人一笔还不完债似的慈善红润的脸上闪烁着迷人的美丽光芒。

三、世界上最干净的女人

那天我一进朱女士的小屋，呀，!咋又多一个老头?她很精灵，没用问就说，这老头是电业局退休的，也是脑血栓引起的瘫痪——卧床不起大小便失禁。一次住院，与老吴道荣住在了一个房间。有时他家人没来我就帮他打水买饭，也帮他端过盆壶，这老头虽不会说话，常指指划划向他儿子闺女打哑语，说我待他好。就这样老吴出院时，他儿子闺女与我商量让我照顾，说，你一个也是忙，就两个一起忙吧——我们多给你点钱，一个月两千八。再多钱我也不干呀——，一个老吴我就不得安宁了，身上就有尿臊味了。而他孩子一再与我商量，我们工作忙，真的没时间照顾俺爸，我与姐姐求你了——我们不会亏待你的——现在他儿子每星期送一只卤鸡来，还给我们买台彩电——他儿子闺女见我不语，认为我默许了，我刚把老吴弄到家，脚跟脚，他们也把这老头拉来了。盛情难却，我这个人又是绵羊性格好同情人，看电视有时就掉眼泪，如看齐颖齐秦兄妹俩唱歌捐款给白血病孤儿蛋蛋治病的情景，就止不住流泪。无论啥事人家一苦苦哀求我心就软了——这样，他们就把俺家当成了敬老院，一住就是两个多月。每天，我服伺了这个又去服伺那个，常弄得十一点多了还不能休息，有时刚睡下又得起来，夜里不知得起来多少次。我自己吃点苦倒没啥，我最担心的是怕这老头出事，前天夜里他咋滚摔地下了，当时把我吓死了，胳膊腿那摔坏了，我咋向他孩子交代？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抱床上——他那床边得堵东西。

唉——你呀！我不无关心地说，你这样与病人接触，会传染病的，还是让他儿子拉走好。不拉咋弄——我说你没人伺服，小区对面就是敬老院。却说，你对俺爸好，我们放心——搁敬老院俺们不放心。

我在心里感叹，你太善良了，你真是只绵羊，那就任人牵着走吧。

我进卫生间，见一个长方形的大澡盆里泡半盆衣服，说，这么多脏衣服呀？每天都得洗这么大半盆——他俩的内衣，我隔一天换一次，身下的尿布一天能换五、六次，有时刚换上就屙尿上了，又得换——那还有呢——我朝他指的方向一看，阳台外五六根横钢筋的凉架上，全是衣服尿布，一片杂色，如一面面旗帜在飘扬，像是在赞扬女主人的勤劳 善良和大爱之心。

朱女士虽仅读过小学四年级，但她没像有些人那样，年龄大了就终日趴在麻将桌上揉搓人生，她还积极乐观地学习，给自己充电，他家有字典、成语字典等工具书，还有历史、文学、圣经类书，她还准备买电脑自学。说刘老师你教我。在生活的泥潭里艰难跋涉的底层群众中，她像一面旗帜在猎猎飘扬，这便使我们有了共同的语言。天下得一知己足矣。朱女士奉献他人的品质勤劳节俭的精神和积极好学的生活态度，熏陶着我反哺着我升华着我，所以我感到与她在一起很快乐，也对她产生了倾慕的感情。她问，别人说我身上有异味，我自己却闻不到，你呢？我笑着说，我也没闻到，真的——

你身上有股独特的香味，像刚掀开蒸笼时那种发面馍的甜香，像土地上刚收割时农作物的那种芳香，像广袤大地上蒸腾而起的那种地气的馨香——我不会奉承人，只在心里默默地感受着，并想向世界吼叫：

你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女人！

                                                          2013.1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