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已是离开王家村的第七个年头了,这年我十三岁。爷爷奶奶走之前,每年秋冬还会随父母一块回乡下村里,跟爷爷奶奶过个朴素而又温馨的团圆年。可自打爷爷奶奶走之后,我对王家村的留念就更少了。
现在是盛夏。北方的天聒噪沉闷,还记得小时候到了这个季节,按照村里的说法,就是老天爷准备好了柴火开始猛烧的时候,大人们仿佛最怕被烧着,大都不愿出门,只有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乐呵呵地钻在沙坡上玩耍,透过开裆裤,就能看到被太阳烧红的屁股呢。
说来奇怪,今儿一大早,父亲便拉着我和母亲,说要回趟乡下。
买过票后,我们上了车。更奇怪的是,车上的人还是像当初那般多,我心里犯着嘀咕:看来无论什么季节,老天爷都挡不住城里人的脚。
起初还好,大早上雾还没散去,昨日尚存的一丝微热,在凉风的裹挟中消散。到了晌午,雾也消散了,但也终留下了无尽的闷热。车上的人渐渐开始躁动起来,有的拿起宣传册便扇,有的打开车窗,侥幸能有微风的临幸,但也终是止不住豆大豆大的汗珠往下掉。
只有父亲,不为燥热所动,而是眉头紧锁,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手里攥紧着破旧不堪的公文包。
十余个小时的颠簸车程,以夕阳化作句号。下了车,父亲便钻进临近的商店,上看下看,东瞅西瞅,不一会儿手里便拎得满满的。
我接过父亲手上其中的一袋礼品盒,问道:“爸,咱这也不是去过年,买这么多干什么?”
父亲像是没时间解释般,答道:“先别管,好好拿着。”
母亲一言不发,有序地配合着父亲,像是一切都明白一样。
(二)
村里离汽车站还有一小段距离,这段路更糟糕了,由于地势低洼常年积雨,导致路面泥泞不堪,人走上去都费劲,更别提开车了,谁也不敢。
“过了这个桥,前面就到了。”每每走到这,父亲总是不厌其烦地说。
到了村口,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体态偏胖的中年妇女,脸因为距离远模糊不清,只觉得余光下更显肥硕。
父亲脚步明显快了。还没等我反映过来,两人便开始问候起来,说了什么听不太清。我和母亲拎着装礼品的袋子跟了上去。
“快喊李婶好!”父亲说道。
“李…李婶好。”我重复道。
只见李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目光停在了我手上装着礼品的袋子上,娴熟地笑道:“嘿呦,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啦”
我礼貌性地回道:“嘿嘿,是哩。”
话音刚落,李婶便把我手上装着礼品的袋子扯了过去,“哎呀我来掂我来掂”,一边说一边朝向父亲,“嘿呦,怪客气的!来来来,快到我家去!”
我不经意瞥了一眼,只见李婶转头时,嘴咧得更大了。
一路上父亲和李婶还在寒暄着,母亲也在尽量地应和着,只有我在看着村里风景。
余晖映衬下的王家村还是依旧的美。
(三)
“你想吃什么,我家菜园子什么都有。”第二天的李婶热情似火,嘴快要咧到脸颊处了。
“橘子。”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那就是我最想吃的。
李婶听罢,咧到脸颊的嘴一下子就收回去了,身体微微一颤,说道:“你也爱吃橘子?”
“李婶,原来你也爱吃?”从她的问句中我感到这是肯定的。
“我不爱吃。”她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我没多想便问了下去。
“没事,走我带你去买。”
说罢,李婶便拉着我的手往村口方向走。当经过一家门口时,我分明能感受到她的手劲变大了,似乎是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除此之外,我也没多想什么。
当经过桥头时,我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嘴里好像在叨唠着:“喝死了!喝死了!”脸上充满着惊恐,颤抖地紧紧攥着什么。
还没等我开口,李婶一脸鄙夷,充满不屑,语气也变得厉害起来:“倒霉死了!净是些不干净的东西。”
说罢,她再次握紧我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四)
说来挺巧,村东头就有一家卖橘子的。但也只有这家的缘故,价钱快跟城里的一样了。
“呦,老爷子,一个村的,咋卖这么贵哩?”李婶上来便套近乎,似乎娴熟得很。
“没办法,就是咱村种不了橘子树,种了也活不了,这橘子都是从外村辛辛苦苦摘了背回来的,可不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