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萍听完老张的话,终于明白老张在说什么了。
老两口在黑暗里都沉默了。
翠萍的心里也起了波澜。说难过是有一点儿的,说想念也有一点儿,但她觉得都不多。生恩不如养恩,虽然相隔22年的血脉亲情不是钱能衡量的,可如今也许只有金钱才能把这血脉打通。
这么多年翠萍想起她的时候很少,老张也从不在她面前提起。夫妻之间从不曾触碰这道疤痕,但是在二女儿出嫁的那年,翠萍和大女儿谈起过她。
当初刚怀上她的时候家里人都觉得是个男孩子,因为她与前面两个怀相不同。前面两胎女儿都安安稳稳,没有什么症状,怀上三胎的时候却是吐的不行,前面三个月多数待在床上保着小命,实在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人没精神也没力气。
因为政策怀上老三的时候,翠萍和老张带着老大和老二就躲在外地。这次怀相的不同让他们觉得一定能如意。五六个月总算安稳下来,有一次翠萍外出买菜回家,快到家时碰巧遇到检查的。
已经五六个月,身体素质还没有完全恢复,翠萍不敢赌,无论如何要保孩子,只好乖乖的上车跟他们回派出所。
从早上关到傍晚,一屋子几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嘤嘤嘤的哭了大半天。翠萍也哭了,但她哭了很短的时间,她怕伤了孩子。例行讯问时工作人员问为什么一定要生,翠萍说家里是农村的,男孩子才有力气干活儿。
工作人员让翠萍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翠萍说没有电话,家里的男人也没有,等他下班回家就已经很晚了,所以没有人来接。
中午派出所还给几个大肚子的女人买了面吃,别人都不敢吃,翠萍犹豫了很久吃了一碗。面很好吃,还有肉,翠萍特别想再吃一碗,但是她不敢说。
别的女人都走光了,只剩翠萍一个人待在里面,工作人员说让翠萍回去。翠萍说自己不知道路,让他们把自己送到上车的地方才能找到回家的路。
那时候接生都是在家里。生她又是九死一生,翠萍觉得自己可能会死掉,但如果是男孩儿也值了。同样是来自外地的另一户邻居差不多和她同时怀上,他们生的男孩儿都满月了。
希冀越多,失望越多。翠萍和大女儿讲起这些的时候说:“怎么也没想到生平第一次进局子是因为怀孕,也许当初她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我会离开她,所以才给了我那么多磨难惩罚我。”
“你又不是没有女儿,有我们两个也够了,不要再想她了,想多了徒增烦恼。”大女儿说。
舍弃她的想法是什么时候产生的翠萍不记得了。生男孩子那家的婆婆是女孩子出生第三天来到翠萍家的。
嘘寒问暖和关切之后,那个婆婆就在那里说自己的家境如何的好,老家的环境如何的养人,来这里不过是因为老家没有来钱的门路。“你们还打算生吧?那这个女娃怎么办?想过送人吗?”那个婆婆问完这些问题走了。
婆婆再一次登门的时候女娃正在哭闹,坐月子的翠萍还要带两个大的,正是手忙脚乱的时候,婆婆把女娃抱在怀里疼爱的了不得。
又说了上次差不多的话,问了差不多的问题,婆婆还说这个女娃如果送给他们家,刚好和他家孙子上报成双胞胎没有问题。
翠萍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心动了没有?但她和老张提起的时候,老张没有说话。那家的孙子是第一胎,他们知道,假如以后他们不会再要孩子女娃在他们家也受不了多少苦。
女娃二十天的时候婆婆第三次来了,来的时候拿了许多东西,走的时候抱着女娃。她说自己家不会再生了。
两家人租住的相隔不远,时时都能看到,翠萍和老张没有那么多难过。
女娃两个月的时候,那家人留了一张女娃的照片回老家了。那天翠萍哭了一夜,老张沉默不语。
后来那家人又托人送了一张女儿6个月时的照片来。女儿收拾的干干净净,很漂亮,比两个姐姐都漂亮。
此去经年再无音讯。最后一次听到的消息是最终那家人还是被罚了一些钱,有人密告两个孩子不是双胞胎。翠萍和老张又难过了一次,他们怕因为这件事儿女娃的日子不好过。
如今老张又提起三女儿虽显突兀,翠萍也能理解。
孩子们都已长大,大步走向远方,身边渐渐空落,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想那些没来得及想的人和事。
那么多年杳无音讯,做父母的责任虽然一点儿也没有尽到,但依然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现状是怎样的。我们可以不用在一起,但想知道你还好好的。
想的越多思念越深,翠萍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翠萍觉得老张的想法也不错,10万块钱可以看孩子一眼也值了。
人生又有了希冀,今年儿子毕业,明年凑十万去见那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