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差不多,但是因为有人在那天出生、上大学、结婚、第二次结婚……那一天就区别于另外的三百六十四天。
吾儿,你知道“绝望”有几种写法吗?你知道“绝望”有多少笔画吗?吾儿,你还不识字,将来你识字了,我希望你不需要知道这两个字几种写法多少笔画,你的人生里永远不需要用这两个字来表述。
吾儿,你父亲每天在微博上拿你开玩笑,不是讨厌你,是太爱你了。你举手投足都是可爱,你父亲胡言乱语也都是爱。希望你明白。
我对你曾经有很多期待和愿望,这些期待和愿望有的冠冕堂皇上的台面,比方你成为诺贝尔奖文学奖获得者,比方你当上省委书记,比方你成为考古工作者……这些其实都是浮云,算不得什么,父母对你最大的期待和愿望是你能够成为一个快乐的人。这个愿望说大就大说小则小,但希望你能帮父母完成,我们也会尽力协助,但主要还是靠你自己。
你父亲后来总结出的经验可以作为家训世代流传下去:写给A的情书,务必装到A收的信封里,而不能是B收的那个信封。子孙后代切记!但父亲这次给你写信,真情实感,句句发自肺腑,尤其没有装错信封。希望能得到你的爱。
“门缝里的风,骨头缝里的肉”,一个比普通的风更冷,一个比普通的肉更香。如果喜禾只是个普通孩子,也就是普通的肉,因为他的特别,他就成了骨头缝里的肉,但此刻,他多像是门缝里的风。
王小波说:他们把这个世界弄得越来越只适合他们自己居住了。我的儿子,这就是你要自己单创一个世界的原因吗?
“先天”的说法,就像合同上注明的“不可抗拒力”,只要遇到的是“不可抗拒力”,就无可条件撕毁合同。我也想撕毁合同。
我们知道生一个健康的孩子多么不容易,喜禾一周岁时我们全家对老天爷感恩,感谢他的仁慈,感谢他的恩赐。出尔反尔、说话不算话,以为只有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才这样,老天爷你可是有身份的人。
自闭症的最佳治疗期是在六岁以前。儿子才两岁,我们还有四年时间。四年是美国总统的一届任期,我儿子在他的世界里或许正领导着美国呢。四年后,我希望他下台,从他的王国回到他中国父母的身边。
喜禾被诊断为自闭症,对我以及我的家庭来说,也是一场地震,有过之无不及。在地震面前,人类无力;在命运面前,我及我的家庭无力。
“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这是《南方周末》的口号。
老婆辞去工作的时候,领导说:“你儿子都这样了,你更应该指望在事业上干出点成绩了。”是的,左右你得挑一个,那挑一个最差的吧。
我们家兄妹几个,我妈最喜欢的还是我,我总有本事逗得她开怀大笑……我现在还是说笑话,她却一听就哭。看来我讲笑话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退步。
每次喜禾姥姥一自嘲,我就很内疚,其实老天爷更应该内疚——你看你把这么一个严肃认真不善言辞的老人逼到什么份儿上了?
看到卡车过来喜禾就想冲过去——别这样啊儿子,在咱们父子俩中间,如果有一个要冲向卡车,那也是你爸爸。你爸爸比你多一万个理由。
有一个自闭症孩子喜欢跟人脸贴脸,他不是表示亲近,他只是享受你眨眼时眼睫毛轻轻摩擦他皮肤的感觉。
自闭症患者喜欢看天气预报,全世界的都一样。我儿子也喜欢看天气预报。将来我会听到这样的话吗——“爸爸,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风,添件衣服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