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的一个秋天,父亲从地里干活回来,天色已晚,过度的疲劳,使得父亲连上炕吃饭都无精打采。
妈妈端上饭菜,窝头、红薯、还有一盘熬干豆角。这在当时就是很不错的伙食。
父亲慢慢的吃饭,商量着未来要怎么打土坯,打算再盖上两间房子,因为马上就要迎来第三个孩子了,一间房子有点小,吃喝拉撒腾挪不开。妈妈喝着粥,连连应和着,桌上的小油灯把两个人的身影映在窗户上。
一片祥和的气氛里,挺着大肚子的妈妈拿出来给父亲织的毛背心在父亲背上比量着大小,马上就要收边了,今年的冬天父亲不用再担心胃疼了。两个人规划着未来生活的模式,正说着话呢,外面一片嘈杂传来,随即,门被人砸的咣咣响,母亲惊慌的不知所措,父亲摆摆手,示意母亲别出声,自己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门外的一群戴红箍的人闯进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乱翻乱砸,把家里的藏书扔的到处都是。最后,父亲被带走了,理由是“资产阶级反动权威”!那一天,是父亲在家吃的最后一顿团圆饭。随后的日子,就是去劳改农场劳动改造去了。
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在那个年代的艰难可想而知。冬天来了,母亲送来了棉衣,每逢周日,必要带上家里蒸的干粮和自己晒的五香茄子干(我们当地叫茄子包)步行15公里,去看望父亲,从不落下。其实,母亲在家里为了节省粮食,每天都是熬一锅粥,就着咸菜喝粥当饭,用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粮食,保障父亲的身体需求。一晃,三年过去了,母亲患了严重的肾病,但是为了让父亲安心,自己把生病的事情压在心里,她怕给父亲造成不必要的压力,因为她爱父亲,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忧。
终于等到了一九七八年,父亲的冤案被上级追查,十二年的劳改终于平反了,然而,等父亲回到家里,母亲已经病的很严重了,父亲把母亲送到医院,日夜守护着,寸步不离。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后,母亲去世了,临终前,把自己的一只戒指摘下来,交给父亲,说让他好好生活,娶个对他好的媳妇,这戒指就算定亲礼物,夜里,母亲去世,享年三十八岁。从此,父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四个孩子生活,再也没有续娶!一直活到了九十三岁,每天下午雷打不动的做一件事,那就是拿着那枚戒指,坐在窗前,捏着戒指圈,一个人喃喃自语的跟戒指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