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天没回家了,我该回去看看爸爸了。
我妈走得早,但我和父亲没有电影中那种相依为命,艰难度日的桥段。父亲不怎么管我,我也不理他。日子就那么过着。我考了大学,混了几年。从大三暑假实习开始,我认为有了经济独立的能力,不再向父亲要钱。这唯一联系我和父亲的纤细纽带被我无情的扯断了。
别人都说我和父亲很像,样子像、性子像。连村口卖早点的大姨都问过我,每天早上那个骑着电动车乱钻的男人是不是你爸。我没有答话,我不高兴,这人没事管那么多干嘛?我清楚的明白我对父亲的抵触。他的脾气是我接触的所有人里最怪的。我觉得他一直压抑着内心里的狂暴因子,我怕他有一天爆发。这一天还是来了。
腊月二十九,我还在为实习公司的文案发愁。父亲早早的也忙了起来,进进出出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下午,父亲终于跟我说了句话:“去你奶奶家看看吧。”我是极其不愿去的,便和父亲吵了起来,父亲吵了几句便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我也不再理他,继续敲击着键盘。沉寂良久,父亲突然冲向厕所,拧下了拖把上的空心铁棍。父亲冲进来的时候我还有些懵,但铁棍削在我身上的时候,疼痛让我瞬间清醒。我刚想反抗,但我迎上父亲那冒火的眼睛时,我畏惧了,低头不敢再看他。父亲就打了我一下,打在腿上。父亲放下棍子就吐出三个字:“换鞋,走。”我当然不敢再说什么,即使走路已经变得困难。我还是跟上了父亲。我没见过这样的父亲,哪怕我早有预见,但腿上的阵阵隐痛告诉我这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没有逃。除夕、初一、初二,我又把自己闷了起来,但我偷偷的留意着父亲。我觉得父亲病了,他的行为说不出的诡异,很多举动都是无意义的。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焦虑的父亲。他有几次盯着我发愣,他的双眼透露着恐惧。尤其是晚上,父亲总想到我屋里待着。之前我觉得他总在我这很烦人,一会便找理由把他支走。但现在我有些不敢跟他说话。这种沉寂持续到初三的晚上,父亲终于坐不住了,他跟我说:“儿子,我脑子特别乱。”父亲脸上没有表情,但泪却滑了下来,一滴一滴的,顺着下巴,到脖子,到衣领。
父亲第二天和我去了医院,医生问了半天问题,又做了很多检查。最后医生和父亲说是他最近压力太大,没多大事,让我们先去拿点药。父亲出了诊室就去上厕所了,那个医生哧溜跑了出来,和我说父亲应该是焦虑型抑郁症,让我一定抓紧治疗。我骑着电动车带着父亲回家,我们又是无言。父亲可能感觉自己有点丢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我也回到屋里,滑着手机……我该干点什么呢?
我逃了,我想我给父亲做不了什么,我回家只能天天惹他不高兴。父亲听说我要走,应了一声,就去推电动车了。到车站离开车还有五分钟,我上了车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我看见父亲就站在车外,扶着电动车,没有表情,但泪却滑了下来,一滴一滴的,顺着下巴,到脖子,到衣领。我们就这么对视着,我看着父亲心头仿佛遭了重击。司机点燃了发动机,父亲抽了下鼻子,突然跑上了车,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他缓了一口气跟我说:“我送送你,这回别走那么久了。”我绷不住了,哭的稀里哗啦。我把父亲拉下了车,哭着说我不走了,咱回家!
父亲坐在后座,边哭边乐,我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