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合时宜

租住的小院里有一个约摸四平方米的小水池,据房东阿姨讲起初开发商规划的是温泉入户,也就是说在理想的状态中,这小水池原该是个独家小温泉。

茫茫的960万平方公里,这小水池恰恰位于海南岛这块少有的未被污染的净土上;海南岛又有3.54万平方公里,它刚刚好座落于拥有最为美妙之北纬18度的三亚;这也罢了,它还偏偏安身于一条天然的温泉带上。

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已经很不容易,更好的是这温泉的水质还属于碳酸氢钠泉,据说泉水中富含氡、磷、钙、铁等诸多对人体健康有益的矿物和微量元素,又可谓是温泉中的极品。

然而,只是由于部分不肯缴纳费用的业主,如今这温泉池便荒废于此。“真是暴殄天物”,看着干涸得连几片枯叶都紧紧贴着池底的水池,我在心里忍不住叹息。

“闲置着实在是太煞风景,要不就养鱼吧”,老公的想法与我一拍即合,立刻动手开始洗池、养水、放鱼。

不过几天的工夫,这温泉池,不对,如今应该叫做鱼池里,便开始出现了鱼儿们灵动嬉戏的小小身影,工作累了的时候,隔着窗儿,静静地看看悠悠鱼儿水中游倒也是别有一番情趣,即便是那些漂浮在水中的落叶,在我眼中居然也有了些淡淡流水载轻舟的味道。

不过,更多的时候,这些落叶给我带来的却是麻烦。

说起来之所以有这些落叶,完全是拜鱼池旁那颗黄花梨树和菠萝蜜树所赐。尤其那颗黄花梨,居然还歪斜着身子,仿佛是要竭力护住这一方鱼池一般,树冠恰好在水池正上方,故而时不时便往池中洒下几片叶。

图片发自简书App

据说,黄花梨可是个好东西,木质坚实、花纹漂亮,与紫檀木、鸡翅木、铁力木并称中国古代四大名木。只是,它的好于我尚只是个传说,它的恼却真实地存在并每日里困扰着我。

黄花梨树的叶形偏瘦,呈刀型,每一枝上都是整整齐齐的一排,这总让我想起曾经在海边遇见的那颗相思树,有意思的是,套用一下张爱玲著名的玫瑰论,相思树就如同床前明月光,澄澈而明净,遥遥地承载着我的相思;朝夕相处的黄花梨则不幸地成为了那粒衣服上的饭粒子。

究其根源,距离固然是其中一个原因,更为关键的还是于我而言,相思树的落叶是化做春泥更护花,黄花梨的落叶却似风前秋叶,别有恼人处。

恼人处便是在于每日里总会有叶片落入鱼池,因担心其腐烂而影响水质,进而影响小鱼的生长,故打捞落叶便成了我每天清晨里备做的一件事,偏偏它们在枯黄之后,身形变得过于细小,时常是刚捉了这片,那片又从网里溜出来。

这些落叶,倘落于地,可以满地黄叶堆积,唤起诗人的才情,也可以化做春泥去护花,可如今,除了污染一池清水,给我增添了无谓的工作之外,实在是别无用处,真可谓是不合时宜。

突然间想到的这个不合时宜,我顿觉开心起来,想不到每日里捞过来捞过去的,竟从记忆的碧波里捞出这么个典故来,看起来世间万物果然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呀。

当年,苏东坡看到朝廷内部存在不少问题,就经常上书给皇帝提意见。不过后来,王安石提出变法革新,他又指出变法措施太过激进,不适合北宋当时的政治与民生发展情况,结局自然是贬官;后来宋神宗去世,司马光开始打击改革派,这不识时务的苏轼偏又站出来肯定王安石变法起到的积极作用。

有一天,吃过早饭,苏东城拍着肚子,顺口问家中的侍妾:“你们猜猜我这里边都是些什么?”

一位侍妾答道:“大人的文章名满天下,当然是满肚子文章喽!”

苏东坡摇头笑道:“不对,不对……”

“学士的学问高深,朝廷上下无不称赞,一定是满腹见识!”另一位待妾这样说。

苏东坡仍然不满意。

正巧此时朝云走了过来,朝云十分聪颖,只见她眼睛一闪,对苏东坡说:“学士是一肚子不合时宜!”

“哈哈哈……让你说中了,我真是不合时宜呀!”苏东坡拍着肚子,大笑起来。

所谓不合时宜,大抵便是指不逢迎于世情,不相合于时势的意思吧。

东坡先生素来保持自己的处世做事原则,身处官场,亦决不肯学那墙头草,随波逐流,即便是被贬黄州,被贬岭南,依然保持着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清高,拥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洒脱,以及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的豪放,生生地把一个不合时宜的故事演绎成一段传世佳话。

如此看来,我今之打捞落叶,使其重归大地,虽属人间俗事一桩,也算是解决落叶之不合时宜的一个小小善举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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