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正是夏季高温的欢乐季,除了白天知了的疯狂鸣叫,旁边公园小河边的蛙叫也是一点也不逊色。走在公园的木桥上,朝我迎面走来的大多是慢跑锻炼身体的中老年人,有的穿着白色背心的白发老头,有的是看似年老实际却健步如飞的老太,他们老当益壮,神采飞扬,我真的很羡慕,我逐渐放慢了脚步,想起了从小在我身边的那座大山–父亲。
2019.8.5距离上一次回家已经半个月有于,那时父亲身体恢复良好,活动自如,可以自己下楼吃饭散步,白天和我开视频,说起话来也是神采奕奕,还不停的嘱咐我吃好饭多喝茶水,视频里的他肤色正常,笑起来还是那样和善,我已经听的习惯,虽然不会每时每刻照做,但却不会只是听听而已,因为从我记事起他从没打过我,即使我说了脏话,手也不会抬起来吓唬着打我。
8.4日,我接到电话得知,父亲已经不能自理,5日我便直接赶回医院,那时的他,已经不能说话,没有一点力气,头疼也让他感到异常痛苦,走到床前我便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调侃父亲一定是在家吃的不好,那时的他眼睛已经红润,我用拇指掐住自己的指腹,强制管理自己的任何面部表情,特别是眼睛。因为我怕哭出来,但是看着父亲的眼睛时,即便指腹被自己掐的深陷,但还是流出了眼泪,此时,我怕父亲伤心更怕家人此时难以压制的情绪崩溃,但是,我还是没忍住。
8.6日,父亲只能通过吃流食补充营养,那时他已经不能坐起来,一旦头疼发作,他的表情就变的狰狞,想拍打自己的头但是又没有任何力气,这时候我就像神经病的去护士台找医生,因为一刻也不能耽误,那时候的我脑袋空洞无物,走起路来自己没有一点思想,后脑勺像是神经压迫一样朦朦胧胧,只是想自己赶紧到达护士台,我想我应该是得了神经病,只要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一天,父亲突然说想喝优酸乳,我还想说喝太甜的不好不给喝了,我妈说,医生说了这个时候就不要忌嘴了,想喝什么吃什么就吃喝吧,然后我下楼就去周边的超市,发现都没有,医院的内部超市也没有,最近不吃不喝的父亲突然说想喝优酸乳 ,我当然拼尽全力去找了,坐电梯到了二十层,优酸乳还是没有找到,我有点恨自己没用,然后,我心里一急,就顺着病房一个一个问。
“您好,请问咱们屋里优酸乳饮料吗,我爸他想喝,他特别想喝,是46号床病人”,屋里的人摇头,说没有见过这饮料,我走到下一个房间
“请问有优酸乳饮料吗,46号床病人我爸他特别想喝,请问有吗”,
我接着又走到下一个病房,他们说没有,又换了个病房,答案还是没有,越问越急,每到一个病房的时候,我在门口就哭着问,
“咱们房间有优酸乳饮料吗,我爸想喝”,
后来我走过每一个病房的时候,都是哭着说出来,却一无所获,我着急,我绝望,我恨自己没用,但还是强忍着询问着下一个房间,走到距离我父亲两个病房时,我还是哭着说:
“请问咱们有优酸乳吗,我爸他现在特别想喝”,
说完我便大哭,因为我怕答案又是没有,
“孩子别哭了,你看是不是这个”,这时候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说着从床下拉出来一箱优酸乳饮料,然后拿了2瓶给我说不够再过来拿,走的时候我要给10元钱,可是这位老太太硬是给我塞回来了,我拿着两瓶优酸乳走到病房门口,擦了擦泪,像是什么情况都没有,推开门就笑着说说:
爸,你看我给你买到了优酸乳,还是青苹果味的。这次我没有流泪。
听医生说,这病很疼,疼起来简直是致命的,毕竟已经发生脑转移。所以每次疼起来我爸就出一头汗,而每次疼起来,我们就会马上喊护士过来打止疼针,有时一天要十几次。有次半夜,突然我爸开始摇头,我知道那是他头疼发作了,
我说:爸,疼的难受你就喊出来,你别自己强忍着,
我爸突然声音清晰的但有些吃力的张着嘴,
哎呀,我的娘啊,带我走吧,我里娘啊
但是突然我爸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我说爸啊,你要是疼,你就喊出来吧,喊出来好受点啊,我爸眼睛看了下周围,对我说,
孩啊,这都半夜了,恁爹大声叫嚷,耽误其他病人睡觉,人家会觉得咱们不懂事的。
听完后我就哭了
爸,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为别人着想,怕打扰到别人,你做了一辈子的好人,你看看现在的你受多大的罪。说完,眼泪再也止不住的趴在床上哭。
8月29日,父亲对我们子女说:
你们是不是没钱了啊,
我和姐姐说:有钱啊,爸,花多少钱我们都看病,再贵的药我们也买,
那你们就在花几百块给我买一针安乐死,给我打上吧,我......,我老受罪啊。
父亲说着的时候,我听着话音已经不清,舌头也有些发短,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就像被刀子割开了一样,我哭着,又压抑着,父亲又说:
回家吧,落叶归根,让我回家吧,回家吧。说完,我在也没有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拉着我爸的手痛苦起来,我说,爸,咱回家,咱回家。
第二天,联系了出院的车。父亲还在输液,还没输完的时候,父亲说,你们又诓我了吧,咋还没有来人呢。
“爸,咱今天输完液就会老家啊,你看俺姐在门口已经打电话了”,父亲扭脸看了看,没再说什么。
输完液后,护工拿着担架,把父亲抬上了车。路上父亲一直问着到了哪里,还问着是不是咱周围村子,快要到家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就哭了起来,离家越近我就越难受,哭的越厉害,我知道回老家意味着什么,这是父亲的愿望。晚上很多的亲戚朋友过来探望父亲,父亲或许说话太多,亲戚朋友走了之后,似乎没有太多的力气了,他休息了一会,我拉着父亲的手,仔细凝望着他的脸,他瘦了,他瘦了很多,脸部的轮廓格外的明显,记得原来盖在父亲身上的被子像是羽绒一样的蓬松着,如今像是一床被子平摊着一般,没有凸起来身体的任何部位。
晚上,父亲的眼睛睁得很大,额头和脖子上都是汗,我说爸,你是不是疼了,疼了你就喊出来吧,咱回自己家了,想怎么喊怎么喊,父亲等了一会,然后唱起了歌。我的父亲爱好唱歌,唱戏,这是他平生最喜欢的,父亲手机上下载了K歌软件,平常没事的时候总是会来两首,然后分享到家人群里或者朋友圈里。
他嘴里唱着“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这是属于我父亲那个年代里的具有代表性的唱作,那一夜,他唱了好久,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力气,嘴里一直唱着不同的小曲,一直唱了好大会,我劝父亲累了就不要唱了,让父亲歇一会,可是父亲一直唱着,从他的歌声里我听到了一股倔强和坚强,更有一种不屈,我想更多的是活下去的向往,他就这样一直唱着,他的歌声沙哑,呼吸的停顿一点也没有规律,但父亲还在坚持唱着,那一夜我至今都记得清楚,是那么的让人心疼。
福祸相倚,这本来就是一个不应该有的开始,自然也不想有结尾,可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最终,父亲还是有了属于他自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