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夏末,西北一所高中训练的操场上。日头就要下去了,天边还聚着稠密的红云,不舍得散开。周围的男女学生,在燥热的傍晚互相抱怨着气温和蚊虫的叮咬,开始慢慢地相互认识。我在看天空,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训练开始了,站军姿的时候不能随意地移动,我听到了呼呼的声音,没忍住,稍稍侧了一下头,用余光看你,看到你很认真地撅着小嘴在吹,后来休息的时候,我惊讶的问你刚才在干什么,你笑了,跟我讲说我在吹蚊子,这里蚊子好多啊。一会儿训练又开始了,你换到了我前面,我可以毫不费力地看到你的身影。整齐的马尾像兔子尾巴,短短地很可爱,调皮地垂在颈后。格子校服平展舒适地亲吻着你的皮肤,你端庄整齐地站着,我在想,这个姑娘一定是那种又乖巧,学习又很棒的女孩。后来,我很开心地我知道了,我们在一个宿舍。
晚自习的时候,你坐在我后面,你的课桌干净整洁像你在宿舍一样。不一会儿,你被挪挪叫出去了,然后回来兴奋地跟我说,我主动提出要当班长,然后就给班主任说了。一边收拾着书包,一边赞赏着你的勇气。多么开朗直爽的女生啊,当她有锻炼自己的想法时,就勇敢地去争取了。
日子一天天覆盖了我们的兴奋和憧憬,慢慢地对这个学校熟悉了起来,当然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也建立了不同于以往的深厚感情。我不能仔细地说出从哪天开始,我们的心变得更近了,我只记得那些我们一起做过疯过的故事,还有一天天不同的心境,它们都刻在我十五岁的生命和血液里,时光也拿不走它。每天下课铃一响,就飞快地奔出教室,手拉手一起去食堂,只为了避开冗长而燥热的排队。每次吃粉和面的时候,汤里都有一个蛋,总是把那个蛋给你。我记得你喜欢在阳台上吃饭,沐浴在阳光里的时候很幸福,很温暖,后来我也喜欢这样。
当校园里第一次被白雪装饰,第一次我们不得不带上口罩,渐渐穿上棉衣的时候,冬天来了,期末考试也要来了。我们的心也像疾风里的大衣一样裹得更紧了。
再也没有那些让我想起渭城朝雨邑轻尘的清凉的雨了,冬天是一个把天地与诗意都封闭起来的季节,如同那些被大衣包裹起来的心一样,自顾自地抵御着寒冷。我办好走读的那天晚上,夜空很静谧,稀稀落落地洒着几颗寂寥的星。我默默地收拾着行李,你穿着拖鞋帮我抱着厚厚的包袱,穿过教学楼和宿舍间的长长的小径,陪我走到学校门口。那天之后,我比从前更加珍惜时间了,有时迷茫又失落,你总是会给我安慰,让我相信我的幸运,相信一切都是心的阴霾,风儿吹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还记得,我们那个可爱的化学老师吗?强行用普通话上课很难受之后,还是回归了他质朴而有味道的陕西方言。我们曾一起去办公室问他问题,也曾在放学后偷偷学他说话,学他用陕西话讲化学名称的样子。于是你的名字是水,我就变成了微粒儿。还记得那个蓝色的小发卡吗,晚自习的时候,你总是叫我“那个把染色体戴在头上的女孩”,还有那个总是忍不住向我讲她对自己学霸同桌的崇拜的天真女孩,她现在是不是和她的同桌一样棒了呢。
后来,我转走了,第一周没去学校的日子里,没来的及给你们说,突然就消失了。周末回学校取东西,一推开门,你抱着我眼睛就红了。我愣住了,不光是感动,还有震撼。15年来,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被在乎,第一次发现如此平凡的我可以在另一个人的心上产生这样重要的影响。你说很担心我,以为我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你说那些看着我的座位空荡荡的课间,你的心也是空荡荡的。那些我们曾经的习惯里,突然少了一个人。你说在帮我收拾的笔记本里夹着一封写给我的信,从那天起,那封信一直跟在我的身边,从姨妈家到后来的那个小房子。之后的每一个周末,都忍不住地给你打电话,那一个学期,我真的很孤独,每天走进那个陌生的班级,仿佛走进别人的班级。每个月你都陪我去看牙,然后惊恐的捂住眼睛和耳朵,你害怕这些器械磨牙的声音和它们在齿间穿梭的样子。我们一起尝试过小飞象里超级难吃的婴儿果泥,也曾无意间走进味道很好的老字号泡馍店。你知道吗?每一次和你在路上旁若无人的傻笑时,我仿佛把所有的快乐在这一瞬间占据并且释放了出来。每一次和你见面和聊天总是我最期待和怀念的事啊,没有人可以替代。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才发现了另一个和平时不同的自己。
念高二了,我们都分到文科班,我变得比高一更认真了一些,因为学习基础太差,就得用更多的努力去填补。学习累了的时候,我时常从桌子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你写给我的信,认真地看一遍,这些话让我想念,让我感动,让我忍不住地笑,也让我更愿意埋头和你一起奋斗。
冬天来了,你的生日也到了,那年你十八岁,又逢跨年,我很开心你邀请我和你的家人一起为你过生日,我认识了你可爱的小姨还有那个只要生病就让你多喝水的姐姐。送你的小黄人还在你弟弟那里吗?你弟弟他现在已经长得很高了吧。我记得那天我背着大书包去你家,出了地铁站,没等到公交,沿着路边走去,很开心,每一个拐弯处都能遇到一辆可以为我指路的公交车。回去之后,我们两个人就一直聊啊聊啊,有说不完的话,在你的小茶几一直聊到你妈妈催我们睡觉,然后不知不觉就聊过了跨年。第二天,我在楼道背英语,你妈妈很惊讶,还让你给我端了杯热水,很温暖啊。还记得那时候我的英语不是很好,依然在摸索着方法,总是很欣喜地和你分享新发现的小秘密,还有我刚刚开始的单词梦。
时间从不给我们温柔的一瞥就径自离开,留下我们的彷徨和怀念,就这样,记忆里几次黄昏从劳动路地铁站回家的匆忙身影之后,我们已成了现在的模样。你已经在望着别人家的月亮,而我手上捧着尚未寄出的诗经。我总以为可以等待,等待一些真的宁静的不被打扰的悠闲时光,我们可以恣意地享受朋友相聚的甜美,可是这样的时光是从来不需要等待的,因为那些感情的滋润应当如同春雨般细腻无声。
此刻,西安的天空还留着一抹淡淡的红晕,像是水中散开的一缕红丝,和着晚风曼妙和谐地交融在天际,你那里已经是峨眉新月初上柳梢头了吧。我们都安静地长大了,我只能在朋友圈里看到你的变化与近况,我只想偷偷地在这抹红云下,藏在夏日繁盛的树上,悄悄冲你说:
嘿!那个吹蚊子的女孩,我想你了。
水,我是微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