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的时候,我已经哭红了眼,喉咙喊到沙哑。惨白的脸色泛着几分青灰之色,我全身的骨头好像散架了,无力地躺在龙床上。
1
“把药喝了。”
江行舟不顾我下身的疼痛,一把将我从床上抓起来。
他硬生生地将滚烫的避子汤灌进了我的喉咙,那种灼热感好像是把一块烧红了的炭火塞进了我的喉咙里。
“唔……”
我拼命挣扎,却挣扎不开。
汤药溢出我的嘴角,顺着脖子滑落,沾湿了衣衫里的一抹春光。
“哈哈哈哈哈哈……高高在上的相府小姐,前朝太后,竟也落得这般田地。”
灌了药,江行舟突然将碗摔在地上。
那一声破碎的清脆后,江行舟却肆意地笑起来,无比得意。
我面如死灰地看着眼前这个——我曾经那么深爱过的男人。
此时此刻,我无比恨他。
但恨意之后,我竟然听出了他笑容里的那一分悲凉。
“江行舟,你真可悲。”
我用沙哑的声音发出了很轻的一声嘲笑。
“谁可悲,还不知道呢。”
2
“孩子,母后来陪你了。”
一尺白绫挂上房梁。
我闭上眼,泪水划过我的脸颊,滴落在白绸子上。
“啪!”
我踢开了脚下的椅子。
在窒息感一点一点吞没我的时候,我死死地攥紧了五指,咬牙蹙眉。
我忍受着这份临死前的折磨,慢慢失去意识。
那天,初冬的京城慢慢下了雪。
那年,我才二十六岁。
……
“宋霜序,你的罪过还没赎清,这样就想一死了之了?”
我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尚在人世。
眼前人还是江行舟。
我绝望了。
“谋反成功了,天下尽在你手,我丈夫死了,我孩子死了……”
“江行舟,你还要怎么样?”
心口像被一把利刃割开了一道道口子,鲜血流出来,寒风钻进去。
好疼……
“我要你做我的奴隶,日日夜夜侍奉我,
等我哪日高兴了,就放过你。”
江行舟丢给我一套奴婢的宫服,凶狠地警告我。
“不过,你要是再敢自尽,我就刨了你儿子的坟,鞭尸!”
“江行舟,你这个疯子!你就该死在塞北的战场上!”
我痛苦地嘶吼了一声,突然脑子一热,瞬间拔出了头上的凤簪子,没有一丝犹豫地向他刺去。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疯了,竟然想跟他同归于尽。
反正我和他这一生,也是孽缘二字。
“贱婢宋霜序,胆敢刺杀皇上,罚跪叩皇宫一夜。”
这就是我刺杀未遂的结果。
3
京城的雪下大了。
落在我肩上,发丝上,渐渐融化,打湿了我的衣裳。
路过的宫人们都对我发出冷嘲热讽:
“昔日的太后娘娘,怎么落得如此地步?真是够狼狈的。”
“谁让太后娘娘眼光不好,抛弃了与皇上的青梅竹马情,见着我们皇上落魄了,立刻就选了先帝那个短命鬼。”
我冷到面青唇白,全身都在发抖,无力辩驳。
“太后……”
一把青伞遮过了我的头顶,一只修长的手替我拂了肩头的雪。
我一抬头,竟然是故人,恨之入骨的那种。
“叛徒!”
然而在我想破口大骂时,一阵眩晕感涌上大脑。
接着眼前一黑,竟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渐渐没了意识。
……
“太后娘娘怕是误会了微臣,微臣当日投降,实乃下下策。”
我在陆星馗的暗室醒来后,他一边照料我,一边向我解释当时之事。
“实不相瞒,微臣投降,是想先放松江行舟的警惕心。
然后慢慢收拢军队,再与旧臣们一起光复河山。
到时候,微臣必会将江山送还给太后娘娘,以证忠君之心。”
我听着陆清馗给我画饼充饥,内心竟然想笑,但我也不想戳穿他。
其实,天下人谁不想当皇帝?
在后宫混了许多年,陆星馗这点哄人的伎俩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只不过,江山是谁的,我一点也不感兴趣。
我只是恨江行舟杀了我的儿子。
他甚至不愿意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已经将我儿子的尸首烧了。
“微臣如今在朝为武官,不知太后娘娘愿不愿意协助微臣,与微臣里应外合?”
陆星馗恭恭敬敬地递给我一杯热茶。
我勾唇一笑,接过来喝了一口。
热茶入喉,胸口立刻涌起一股暖意。
“好,哀家帮你,但哀家有一个条件。
江行舟的命,要交给哀家来处决。”
“就依太后娘娘的意思。”
4
“听闻你冲撞了朕的爱妃?”
江行舟依旧在我面前摆着一副皇帝的架子。
可他如果真当自己是皇帝,就不会一听说我被兰妃处罚,便借着兴师问罪的名义,主动来见我一个奴婢身份的人。
何况,那兰妃娘娘我见过,模样与我竟有几分相似。
这或许说明,他没有放下。
也说明,我故意惹恼兰妃去赌他的真心,是赌对了。
“怎么,你还当自己是太后吗?连朕的爱妃都敢——”
“阿舟……”
我蜷缩在牢房的角落,双手抱膝,两眼含泪地望着江行舟。
这一声柔情,打断了江行舟的话,也让他愣了一下。
“大胆奴婢,竟敢直呼朕的名讳?”
紧接着,江行舟暴怒,突然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凶狠地瞪着我。
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我与江行舟年少情深,不敢说最了解他的习性,但最了解他的心。
“阿舟,序儿好疼……”
我不反抗,只微微蹙眉,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由着眼泪落下来。
江行舟一开始的力度很大,颇有要掐死我的意思,我也难受地直咳嗽。
可是没多久,他的力度就小了下来。
我试探性地抬起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声音哽咽。
“阿舟,序儿在这里好冷,好饿,你带序儿出去,好不好?”
“不知羞耻的贱人!”
江行舟一把扯开了我的衣裳,突然扑了上来,紧紧抓住我的两个手腕。
“啊……”
我被吓了一跳。
“叫什么?不是如你所愿?”
他不由分说地吻上我的脖子,发狠地咬了一下,好像在宣泄他的怒意。
我疼得咬紧了下唇,却很快镇定下来。
我明白自己有什么使命,江行舟这一举动,反倒说明他心里还有我。
行事一半,我的余光忽然瞥见门口有个身影矗立在那。
定睛一看,竟是兰妃娘娘。
她双眼冒火地瞪着我,气得直跺脚,那样子活像是要吞了我,又不敢进来坏了江行舟的好事。
我心里头暗爽,故意盯着她看,然后勾起唇角一抹笑意,喊得更动情了。
“阿舟,轻点……”
兰妃气红了眼,却也只能恼怒地挥袖而去。
即使她的父亲是辅佐江行舟谋反成功并登基的功臣。
因为在这后宫里,女人就得这么生存下去。
我在先帝身边多年,太懂这些规矩了,所以我学得乖巧安分,不管先帝爱上什么女人,我都不吃醋,还越发对那些女人好。
可那时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讨好先帝。
而是因为讨好了先帝,江行舟才不至于死在塞北。
……
结束之后,江行舟又让人端来一碗避子汤。
这回,我不用人灌,自己乖乖喝下去了。
“阿舟,序儿往后不闹了,你就看在往日情分,疼疼序儿吧。”
喝完药,我又躺在江行舟的怀里,用从前那种娇滴滴的声音去和他撒娇。
这种语气,我这一生只用在了两个人身上。
一个是先帝,一个是江行舟。
一次是为了救他,一次是为了杀他。
“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看错了你?”
江行舟不再发脾气了,竟然也不自称“朕”了。
他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却悲哀地叹了口气。
“序儿……”
再次听到心上人唤我闺名时,我竟还有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不觉一抹绯红爬上脸颊。
可是很快,又被仇恨压了下去。
5
“就封序儿为梅妃,梅花凌霜傲骨,高洁美好,最适合你,可好?”
“都听阿舟的。”
多日的顺从,多日的鱼水之欢,江行舟对我已经不计前嫌了。
其实什么妃位,我并不在乎。
嫔妃,贵妃,皇后,太后,这些虚名我曾经都拥有过。
结果怎么样?心上人叛乱,国破家亡,唯一的儿子都死了。
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我只想要用江行舟的命去祭奠我可怜的孩子。
封妃大典上,兰妃的脸色真是肉眼可见的难看,连同她的父亲也声声不满。
可我并不在意。
那晚,长安下雪了。
“序儿,你知道吗?塞北的雪比这还要大。”
我坐在栏杆上看雪,他便在身后抱住我,下颚轻轻抵在我肩上,贴近我的侧脸。
“军中棉衣不够,我时常在夜半时冷醒,后半夜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神色微醺,柔声与我闲聊过去。
“然后呢?”
“然后我便拿着你的画像看,一遍遍看。
我想着,等打赢了仗,就可以赎了我父亲的罪,离开塞北,我就可以回来向你爹提亲了。”
再说起年少这段往事,江行舟还是会发出几声傻笑。
不知怎么,我的心竟然还会一揪一揪的疼。
“你我这一生,本不该遇见的。”
我无奈叹了口气,江行舟没有回答。
“夜深了,进去吧。”
江行舟将我抱起来,回了寝宫,将我放到床上,慢慢压了上来……
6
“兰妃有身孕了,今早太医才诊出来,江行舟还不知道。”
陆星馗将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寒心。
那江行舟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宠幸了别的女人!
可转念一想,他已经是坐拥六宫的皇帝了,不是独我一人的少年郎了。
想到这,我又不禁自嘲一笑,”她怀孕了,哀家又能怎么样?”
“太后娘娘这是说笑吧?自然是趁江行舟还不知道,赶紧动手啊。”
说着,陆星馗就递给我两包药。
一包是继续下给江行舟吃的慢性朱砂,一包却让我下在兰妃的吃食里。
他不说我也看出来了,那第二包必定是堕胎的药。
曾经在先帝身边,我也差点让人用药给害了,差点就失去了我的孩子。
我知道身为母亲,那感觉有多恐惧。
“哀家知道了。”
我怕陆星馗怀疑,便接过了药,却从没想过要害死兰妃的孩子,就将药埋在了院子的树下。
至于那朱砂,我已经一段日子没有下给江行舟吃了,也一并丢进去了。
我承认,我心软了。
我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怎料……
……
“好你个毒妇!竟敢谋害朕,还敢谋害朕的孩子!”
那天,江行舟派人将我抓到兰妃寝宫时,我才知道兰妃已经小产了的消息。
他将那包从树下挖出来的朱砂和堕胎药丢在我面前,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那眼神好像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与那日带兵攻入灵堂时一样。
就算我不明所以,也已经百口莫辩。
怀疑一旦心起,罪名就已成立,所有的证据都会出现在我始料不及的地方。
“阿舟,我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竟然要不来你半点信任?”
“别叫朕阿舟,那个阿舟已经死在塞北了。”
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他,眼泪簌簌落下。
他别过脸,眉目间没有半点往日柔情,反而挥袖吩咐道,
“将这毒妇打入大牢!”
江行舟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侍卫将我拖出寝宫时,我看见江行舟喂兰妃喝药的样子。
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温柔似水,忽然间觉得心如刀绞。
我曾经怀着他的孩子时,幻想过无数次他喂我喝安胎药的场景,就是这个模样的。
……
坐在牢房那冰凉的地上,我望着窗外的夜空,回想了许多。
忽然间发现,他好像真的不再是我的阿舟了。
那一瞬间,我特别懊悔,我不明白自己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还在心疼什么。
他杀了我的孩子,那是真真切切的,他就该死!
“娘娘,别来无恙吧?”
陆星馗买通了狱卒,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时,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是你害死了兰妃的孩子吧?那些药,是你故意透露给皇上知道的?”
我平静地问他,带着将死之人的眼神。
“微臣知道娘娘舍不得动手,只好自己来了。”
陆星馗倒也诚实得很。
“至于那包药,是因为娘娘心慈手软,不愿意与微臣一起光复河山,那微臣就不能容下娘娘了。”
我忍不住自嘲一笑,眼眶却泛了红。
可悲可叹啊!
我曾经竟然会对江行舟有一丝心软,最后落得这个下场。
“咳咳!”
陆星馗忽然咳嗽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闻到一缕呛鼻的味道,也跟着咳嗽起来。
“这是迷——”
陆星馗话没说完,人就立刻倒下去了。
紧接着,我也很快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在朦胧的虚影里,我隐约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