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佳琪收到刘令姿微信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小恐龙的头像闪烁,只短短的四个字就足以让她惊慌失措。
“赵辉,速来。”
许佳琪打断了省厅同志的讲话,举着手机要求紧急行动,“嫌疑人出现在一家名为半岛铁盒的酒吧里,没有其他客人,只有老板自己,老板是女性,我们......” 她克制着自己的慌乱,尽量快速而又清晰的报告自己接到的信息。
大家面色凝重,省厅的领导不假思索的迅速布置了任务,一行人全副武装的检查装备。孙锐看出许佳琪的焦急,递给她自己的配枪,拉住她的胳膊,低声说道:“不要冲动,小心一点。”
警车笛鸣,老厂房不大,很快就到达刘令姿的半岛铁盒。店门紧闭,铁质卷帘门冰冷的向大家宣告着休想窥探里面的一丝一毫。许阳拉响了警笛,喇叭里喊着赵辉的名字劝他束手就擒,半晌卷帘门缓缓拉开了缝隙,里面传出来的是刘令姿清清淡淡的声音:“他说,请你们给他准备好车子和现金,要求你们退后。”
“你怎么样?”许佳琪顾不得纪律,大声的问道。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话音未落,卷帘门砰的一声又被关上。
省厅的同志们开始计划指挥强攻,许佳琪心下焦急,和孙锐打了声招呼和陈觉一起跑到天台的下方,借着隔壁邻居的梯子,几步窜了上去翻进天台。她叮嘱陈觉叫几个同志从这边来配合行动,自己小心翼翼的尽量避免发出声音,甚至没有理会扑出来的六七,她从楼梯下来,轻手轻脚的打开酒吧与内室连接的门,顺着门缝望出去。
店里出乎意料的放着音乐,一个看不清年岁的男子身着黑衣和牛仔裤拿着一把水果刀在唱片机前随意的摆弄着,毫无被警察包围的自知。许佳琪的心提上了喉咙,悄悄的挪转方向,找寻着刘令姿的身影。刘令姿半窝在唱片机附近的沙发里,两条长腿看起来有些不稳的微微颤抖,左肩上被捅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白色的内衬早已被鲜血覆盖,如同绽放在黑夜里的玫瑰一般嫣红。许佳琪不敢冲动,她估算了一下距离,赵辉绝对可以在她开枪的瞬间抹断刘令姿的脖子。
“你猜外面的警察会不会不管你的死活。”赵辉用水果刀的刀背拍了拍刘令姿的脸,“我的人头应该挺值钱。”
“我要是在乎就不会叫出你的名字。”刘令姿松散的像是在和朋友聊天,“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会在乎我的死活就够了。”
“他是警察。”赵辉不置可否。“警察可是连自己都能牺牲,必要时牺牲一个喜欢自己的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不是一个喜欢她的人,我就一普通老百姓。”
“你这种行为很蠢,你明明可以做得更好。比如在我晚上来光顾的时候叫你的心上人提前埋伏好。”
“谁知道你晚上来不来?”
“可惜了,还有一杯酒没喝到。”
“你把刀离我远点,我也不是不能给你调。”刘令姿挪了一下身子,举起右手,“一只手足够了。”
“我可不敢让你太自由,谁知道外边那帮警察什么时候冲进来,那个卷帘门随便找个锁匠一拧就开了。”赵辉手里的水果刀挑起了刘令姿的发丝,“况且,你这身手也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太多。那一脚可真是够厉害的。”
“我其实蛮欣赏你的,懂酒的人不多。”刘令姿轻轻叹了口气,“你也很可惜。不过,我要是失血过多而死,那我对你而言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
“怎么会呢?”赵辉绕到了刘令姿的身后,将小沙发往后拖过去靠墙,微微半蹲着把自己的头缩在沙发后边,残忍的将刀尖比在了她的脖子上,迫使她抬起头,“你看,这不就有人来了吗?喂,警官,别躲了,你一来我就发现你了。”
门被大大的打开,刘令姿看到了门后边的许佳琪,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微微有些停滞。说来惭愧,这停滞竟然不是因为害怕,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如此认真严肃的许野警官,双目如剑般毕露锋芒,完美的下颌线因为专注而紧紧的绷起,单手持枪,仿佛在向她的心脏狙击。这一眼,刘令姿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四个大字:在劫难逃。自己就像是被冷酷的猎人盯上的无助小兽, 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猎人的子弹。原来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一见钟情,刘令姿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她从来都是慢热的人,在自己的世界里过的逍遥快活,直到许佳琪的出现,这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的发生转变。制服诱惑啊,这谁受得了。刘令姿微微向后仰了仰头,许佳琪,我可把我的命交在你手上了。
许佳琪很紧张,她的手心微微冒汗,握着扳机的指尖也有些发凉。这个女人也太蠢,自己都再三叮嘱过她要小心还是落在赵辉手里,她内心十分自责,走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会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保护她,结果却变成现在这样糟糕的局面。赵辉很谨慎,一点头都不露出来,她甚至在心里抱怨起刘令姿干嘛长得这么人高马大,要是一个娇弱少女就不会把赵辉挡的这么严实了。
“你放开她,我和她换。”许佳琪放下了枪,双手举起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你?”赵辉冷笑两声,“警官,别做这些无用的事儿了,我的要求你们应该很清楚,现金和车子。我可以保证她的安全。”
“警察已经把这里包围了,你根本出不去。而且你胁迫的人质,受伤很严重,换成我你能出去的可能性还稍微会高一点。”许佳琪对上了刘令姿的眼睛,她竟然在笑,眸子亮亮的和她对视,一点儿都没有做人质的自觉。
“警官,”赵辉逼紧了刘令姿脖子上的刀,“麻烦您回身把那个门锁上,别等会儿像葫芦娃救爷爷一样没完没了的来警察。”
许佳琪眼看着刘令姿的脖子被浅浅的压出一道痕迹,心中焦急,只得依言把门关上锁好,展示给赵辉看,“现在能把刀放下了吗?”
“还不能,你把手枪踢过来。”赵辉冷冷的说道,刘令姿眉头大皱,她绝不希望赵辉拿到枪,那样威胁到的就是她和许佳琪两个人,她生怕许佳琪受到一丝一豪的伤害。
“赵辉,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看在你喝过我为你调的三杯酒的份上,能不能让这位警官给我倒杯酒。”刘令姿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动神色。
“那就看这位警官舍不舍得把枪交给我咯?”赵辉放在刘令姿脖子上的刀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身子紧紧贴着墙壁,他要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至于人命,虱子多了不怕咬,谁还在乎再多一条呢?
许佳琪盯着赵辉,她不能确定赵辉会不会用枪,如果会用,那就是等于自己亲手交给他最致命的武器。可同样的,她也不能拿刘令姿的命去赌这个精神科医生的好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刻,她别无选择。她轻轻把手枪放在地上,双手举起站起身来,尽量安抚赵辉的紧张情绪,将枪踢到赵辉附近。赵辉没有去捡,他胁着刘令姿把枪踢到沙发下面,“你可以请她为你倒酒了。”
“姐姐,”刘令姿现在有些难以保持她一向的清冷,身子几乎瘫倒在沙发上,虚弱的抬起右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肩,“吧台下面左边的酒柜里有一瓶PAPILLON,给我倒一点好吗?“
这一声“姐姐”叫的许佳琪心里一颤,不似刘令姿往日清冷的声线,柔柔弱弱的奶声奶气,十足的暴露出她的虚弱与无助,许佳琪心头升上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开始害怕这一声“姐姐”会成为她们之间最后的告别。
“黑加仑子和黑莓,胡椒粉和甜橡木茶托。老板很有品味。”赵辉发出一声嗤笑,“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喝这么有层次感的酒,了不起。”
“托你的福,还没咽气。”刘令姿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她开始觉得自己的左臂开始丧失知觉,甚至连痛都要感受不到了,或许还在流血吧,人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血可以流出来。她的头也开始昏昏沉沉的,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想让自己振作起来,她不是不信任许佳琪,只是不能让她一个人赤手空拳的面对赵辉。她挑这瓶红酒自有她的目的,这红酒的酒托是一支展翅欲飞的蝴蝶,翅膀尖锐可拆卸,这已经是她的店里唯一可称得上是武器的利器。
许佳琪蹲在吧台后边拿酒,这酒应该是刘令姿分外珍爱的,被单独的摆放着,旁边配的醒酒器也独具一格,瓶身上是两双骨节分明粗糙的手,手指纹着PAPILLON的字母,酒体赤霞般砖红。她拿起酒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酒托,她伸手抚摸了一下蝴蝶的两翼,心有灵犀的明白了刘令姿的想法。
“姐姐,直接给我倒在杯子里就好。”刘令姿虚弱的说道,“顺道也给这位赵先生倒一杯吧。”
“这会儿还要拉着我一起喝酒?”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想尝尝。”刘令姿不置可否,她现在能做的并不多,但任何能让赵辉分心的事情她都不想错过。
许佳琪将蝶翼塞进口袋,站起身来浅浅的倒了两杯酒,一手一杯慢慢的走过去。站的近了,更能看清刘令姿身上的伤口是多么的触目惊心。她克制着自己的呼吸,稳稳的把两杯酒放在刘令姿面前的桌子上,退后了两步站定以示自己不会对赵辉产生威胁。她在等,在等一个刘令姿伸手拿起酒杯的瞬间。
赵辉慢慢的站起身,将水果刀尖贴上刘令姿的后心,眼睛在压低的帽檐后打量着许佳琪,是一位女警察,真的是老天保佑,要是也能给她造成一点伤害他安全逃离的可能性就会更大。“拿你自己那杯。”他低声对刘令姿说。
门廊里传来脚步,警察暂时被困在了许佳琪反锁在的门后,在大力的踹门。赵辉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刀,“你对他们说可千万别冲动,不然我不能保证她的安全。”他命令着许佳琪。
许佳琪的心像战鼓一样擂动着,这是她第一次真实的面对杀人犯,没有队友,没有同志,没有枪,对方手里还有人质。她尽量保持着自己的镇定,拿起腰间的对讲。
“姐姐,你会救我吗?”刘令姿没有直接拿酒,反而对着许佳琪粲然一笑,她本就白皙的脸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更为惨白,皮肤有种甚至古老瓷白器的透明质感。许佳琪有一个瞬间的恍惚,她不知道那吸入鼻腔里的究竟只是鲜血的味道还是新鲜的死亡气息。她多想去拥抱她,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告诉这个让她无可奈何的女人:我会,一定会救你,我们说好了的,让我来保护你。
她紧紧的咬住下唇,郑重的点了点头。
刘令姿似乎读懂了许佳琪的眼神,她的右手用力的按压了一下自己的左肩,俯下身去伸手拿酒,赵辉的刀紧紧的抵在她的后心,目光死死的盯住许佳琪,这目光是警告:只要你动一下,这把刀就会无情的扎下去。
踹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孙锐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大声叫着许野的名字。卷帘门也发出被拉动的声音。
“告诉他们不要进来!”赵辉声色俱厉,手中的水果刀往前逼近了一寸,扎进了刘令姿的后背。她闷哼一声,却没有回头,坚持着伸手去拿那一杯红酒,如凝固了的鲜血一般的酒。
许佳琪紧紧的捏住了手中的对讲,放在了嘴边。
“我相信你,许佳琪。”刘令姿轻声笑了,费力的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帅气的猎手,捏住高脚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红酒向斜后方泼洒而去。